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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来贴篇虐心的——流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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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慵懒
    2021-3-25 10:23
  • 签到天数: 1 天

    [LV.1]初来乍到

     楼主| 发表于 2008-6-17 10:57 | 显示全部楼层
    <p><font face="Verdana">第二十五章<br/>更新时间2008-2-26 19:39:00&nbsp; 字数:0</font></p>
    <p><font face="Verdana"> 25<br/>  徐援朝对蒋爱军说:别傻,你别傻。<br/>  可是,援朝又说:如果已经傻了,你就别怕。<br/>  爱军想了一夜又一夜,是啦,要么别傻,傻了你就别怕。<br/>  他坐起来,开始给解放写信。<br/>  慢慢地,一个字一个字地写。<br/>  他曾经是一个好学生,可惜没能继续读下去。<br/>  他觉得心里有那么多的话,笔却是极涩极滞的。<br/>  这封信,他写了好几天,他写他们小时候的事,写他少年时对解放朦胧的感情,写插队的这几年对解放的无限思念,写</font></p>
    <p><font face="Verdana">自己突然意识到的不能与人道的爱意,无望但是怎么也丢不下的爱意。<br/>  他要把所有的一切都告诉解放,然后,等着解放的回答。<br/>  他几乎可以想象得到解放的答案会是什么,如果那答案是温暖的,令人满足的,解放当时就不会跑,跑得那么失措苍惶</font></p>
    <p><font face="Verdana">。<br/>  他不怪他,他何尝不是怕得要死。<br/>  援朝说过:别怕,别怕。<br/>  可是怎么可能轻易地摆脱这种惧怕呢?<br/>  走向前,就意味着被家庭的唾弃,被整个社会排斥,一辈子只能躲在黑暗的角落。<br/>  在黑暗里的爱情,能够支持多久?<br/>  可是不向前走,爱军也不知道自己可以退到哪里去。<br/>  退到哪里呢?退到把解放当做真正的兄弟的日子里去?<br/>  但是真的太晚。<br/>  早在解放跑去乡下,把参加麦收的他接回北京时,他蒋爱军就已经没有了退路。<br/>  爱军的信终于写完了,可是他没有来得及把它寄出去。<br/>  一方面是他犹疑不定,另一方面,是因为他接到一封信。<br/>  不是解放,是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写来的。<br/>  信是解放的妈妈写的。<br/>  她在信中告诉爱军,他离开的这几年,蒋妈妈的身体迅速地垮了下去。<br/>  在爱军走后不久,蒋妈妈太过劳累与省吃俭用,得过一次急性肝炎,脸黄得如草纸一般时才被解放妈妈劝进医院,没有</font></p>
    <p><font face="Verdana">好透,她就出了院。去年起,她的眼睛越来越不好,看东西都模糊不清,解放妈妈曾把她接到自己家里住了半个月,可是她</font></p>
    <p><font face="Verdana">执意要回到自个儿的家里去,说是怕爱军突然回来找不着她着急。<br/>  蒋妈妈说:“外头多少去了北大荒去了陕北的孩子都写信回来说要一辈子扎根农村,爱军也写信来说过这话,可</font></p>
    <p><font face="Verdana">是......我还是想着他回来,你可别笑我落后啊,大姐。”<br/>  解放妈妈在信中还告诉爱军,她与解放的爸爸已在想办法把他办回北京去。<br/>  这消息太突然,太意外,爱军完全地失去了主意。<br/>  过了没多久,他们果然给爱军办妥了回城的手续。<br/>  在窑洞里睡的最后一晚,爱军几乎没有合眼。<br/>  在这里他呆了五年,艰苦的日子,过起来特别地长,但是回头看,不是没有快乐的。他与伙伴们一块儿种地,劳作,一</font></p>
    <p><font face="Verdana">块儿挨饿,甚至要饭,一块儿把他们的青春一点点洒在黄土地里,把希望也埋藏下去。<br/>  而且,因为解放,日子里,还有了一种叫做幸福的东西。他们曾在这间窑洞里渡过郁多的时光,还有村子通向外面的那</font></p>
    <p><font face="Verdana">条路,他们走过郁多郁多的来回,在河里洗过澡,在田头烤过玉米,在土坡上骑过自行车。<br/>  这下子,便要离开了,要很多年甚至一辈子都看不到回不来了呢。<br/>  瑞林因嫉妒而叹着气,早早地躺下不理人,水跃进也伤感地叹:又走了一个。徐援朝说:走吧走吧,能走的,都走吧。</font></p>
    <p><font face="Verdana">回到自己的地方去,总归是好的。<br/>  徐援朝的父亲终于“解放”了,可是在运动中死了心,不再是从前那个坚定到固执的革命者,成了一个逍遥派,唯一的</font></p>
    <p><font face="Verdana">愿意就是把儿子办回城,正在拉下脸四处活动想办法,他也差不多要回去了。可是,他的女朋友可能回城无望,他也有他的</font></p>
    <p><font face="Verdana">苦恼。<br/>  走的时候,他们所有的人还是送了出来。<br/>  赶车的还是栓柱叔,他那挂大车破败得不象话了,他的人却比车更老旧颓丧。<br/>  直到离开石洼村,爱军也没有得到解放的半点消息。<br/>  舟车劳顿,爱军终于回到了北京,风尘赴赴。<br/>  又看到了青砖碧瓦,钟楼鼓楼,天安门,长安街,窄长的胡同,熟悉的邻里。<br/>  更旧了的家,老了的母亲,迎回了久违的孩子。<br/>  却不知道,那是一个失了心的孩子。<br/>  爱军听妈妈说起解放,原来他还在陕北。<br/>  妈妈又告诉爱军,解放,怕也是要回北京了。<br/>  爱军十分惊讶:“他不在部队上干了吗?不是说要在部队呆上一辈子,做大军官的吗?”<br/>  蒋妈妈说:“我也不太清楚,只听解放妈说,他怕是呆不下去了。我要再问下去,她含含糊糊要说不说的,脸上也是一</font></p>
    <p><font face="Verdana">片愁容。唉!”<br/>  爱军没有把那封信寄给解放,他寄了另一封信,上面只潦潦数语,问他:“你还好吧?出了什么事吗?”<br/>  解放还是没有回信。<br/>  爱军也去干妈那儿打听消息,干妈只说她自己还是想解放回北京来,在部队上,成年天南海北的,她年青时尝够了这种</font></p>
    <p><font face="Verdana">滋味,老了,就想儿女都在身边。<br/>  爱军问,解放什么时候能回来呢?<br/>  干妈告诉爱军,一年半载的,就回来了。<br/>  解放就要回来了吗?爱军的心里又燃起了希望。<br/>  在家等了两个月以后,爱军被分配在一家工厂做学徒。<br/>  这是一家军工厂,专门生产军需物资,当然还是解放爸爸帮的忙。<br/>  比起那些还在农村的或是回城了一下子成了待业青年的同伴们相比,爱军觉得自己是幸运的多了。<br/>  厂里给爱军安排了一个师傅。<br/>  是一个比爱军大个几岁的人,瘦,人有点儿阴沉,不大说话,教爱军倒还尽心。姓蔡,有一个当时中国年青人太常见的</font></p>
    <p><font face="Verdana">名字,叫卫东。<br/>  工作挺忙,可对下过乡的爱军来说,又算得了什么?那个年代,人人以加班为荣,没有人想到过加班工资,奖金之类的</font></p>
    <p><font face="Verdana">事。<br/>  爱军回来以后,母亲的精神好了郁多,第一个月,爱军把工资拿回家时,母亲非常高兴。其实学徒的工资是少得可怜的</font></p>
    <p><font face="Verdana">。<br/>  母亲很神秘地关了门,把爱军拉到自己屋里,从箱子里取出一个小木盒子,上了锁的,母亲从衣襟里贴身摸出一把小钥</font></p>
    <p><font face="Verdana">匙,打开盒子。<br/>  里面全是钞票。<br/>  爱军看着那一张一张旧旧的皱巴巴的票子,大多是面额很小的那种,问:“妈,你有钱为什么不存银行?”<br/>  蒋妈妈说:“还是自己存着放心些。爱军,你猜这里有多少?”<br/>  爱军摇头。<br/>  蒋妈妈得意地伸出手指比划了一个数字。<br/>  爱军大吃一惊。母亲那个小酱油厂一个月能挣多少?一定是晚上又找别的活儿干的。<br/>  爱军说:“妈,你,你存这么多钱干什么?自己舍不得吃舍不得穿的。以后我养你,你赶紧地,把钱存到银行去。”<br/>  蒋妈妈笑起来说:“傻孩子,你真不知道妈存钱干什么用的?”<br/>  爱军也笑起来:“我真不知道。”<br/>  蒋妈妈说:“儿子,是给你娶媳妇儿的。妈想抱孙子了。”<br/>  爱军脑子轰地响了一下子:“妈!”<br/>  &lt;a href=http://www.cmfu.com&gt;起点中文网 www.cmfu.co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font></p>
    <p><font face="Verdana">起点原创!&lt;/a&gt;</font></p>
    <p><font face="Verdana">第二十七章<br/>更新时间2008-2-29 20:09:00&nbsp; 字数:0</font></p>
    <p><font face="Verdana"> 27<br/>  解放坐在开往北京的火车上。<br/>  车箱里挤满了人。<br/>  多的是衣衫破旧的百姓,黄瘦的脸,大包小包,行李与旧棉胎堆满了行李架,座位底下塞的都是篮子与包裹。偶有穿着</font></p>
    <p><font face="Verdana">蓝色干部服的人,拎着人造革的包在人堆里挤过,还有象解放这样的军人。<br/>  人群里更多的是与解放差不多大年纪的人,神色疲惫,眉宇间都是萧索与怨气,还有着对未来的疑惑与担忧。<br/>  解放看得出来,那都是知青,有的大约是回城了,但也有的,可能是办了病假,打算赖在城里再也不回乡下去的,或是</font></p>
    <p><font face="Verdana">,打算回去找门路办回城的。<br/>  解放自己,只带了随身的一个军用挎包。<br/>  挎包里,满满地装着爱军的来信。<br/>  如果打开来看,就会发现,所有的信都磨毛了纸边,显然是看过无数次了。<br/>  解放把挎包搂在胸前。<br/>  爱军信里的每一个字,他几乎都能背出来。每回看的时候,就好象爱军在他耳边絮絮地讲着,爱军的声音是淡的,但是</font></p>
    <p><font face="Verdana">声音里的失望与忧伤都浓重得化不开去。<br/>  那一天从村子里逃回兵营,解放第二天便被关了禁闭。<br/>  因为焦燥的不安的解放,与副排长原本就有点小矛盾,一言不和,解放动了手。<br/>  本来,队伍上一些农村与平民干部就对解放这样的干部子弟颇多不满。解放做为一名干部,居然动手打人,影响是极坏</font></p>
    <p><font face="Verdana">的。三天以后,解放才从禁闭室里出来。<br/>  解放的上级,是他父亲的老战友,把解放暂时停了职,弄到自个儿的身边。<br/>  过不多久,爱军的信一封封地来了。<br/>  有郁多次,解放提起笔来,只在纸上写下“爱军”两个字,就再也写不下去。<br/>  解放觉得自己好似被劈成了两个,一个想飞奔回村子里,找到爱军,抱住了再也不撒手。另一个,阴沉了脸,端坐在方</font></p>
    <p><font face="Verdana">寸之地,仿佛落地生了根,那根子就是惧怕。对事情本身与对未来的惧怕。<br/>  解放爱上了喝酒。<br/>  如今的解放,几乎是一个闲人,闲下来的时候,太多的事会涌上心头,如巨浪拍石,解放受不了那种一天又一天的冲击</font></p>
    <p><font face="Verdana">,他常常买来酒,在晚上喝个半醉。<br/>  终于有一天晚上,他喝多了趴在宿舍桌上睡过去。突然被临头的一盆凉水给淋醒,才发现,首长坐在他面前。<br/>  首长说:“去把脸给我洗干净,别再让我看到你这种孬样子。”<br/>  等解放洗完了回来时,首长把一封信拍在他面前。<br/>  正是爱军的信,刚刚醉前解放正在看的。<br/>  “爱军是谁?”<br/>  解放的酒立时醒了。<br/>  “说!”<br/>  “是......一个同学。”<br/>  “此人现在在陕北?”<br/>  “是。”<br/>  “郁解放!你活糊涂了,想往死路上走不是不是?”<br/>  “我......”<br/>  “你知不知道,人在什么事上最不能犯错?”<br/>  “是,知道。作风问题。”<br/>  “你还算知道?!”首长一个巴掌抽在解放的头上:“我替你爸爸抽死你!你这个,连作风问题也不配算上你知不知道</font></p>
    <p><font face="Verdana">?你这是下作!是天底下最提不起来的最丢人的罪你懂不懂?”<br/>  解放的眼前闪过那一个夜晚,那种沸腾的快感,纠缠的肢体,两个男人之间的交媾,比**更可耻的罪过。<br/>  首长接着说:“我不会跟你爸妈说。但是,这里,你不能再呆。我会跟他们和缓地讲,叫他们把你办回北京去。你给我</font></p>
    <p><font face="Verdana">收了那个心。这事儿,叫它烂在你、我的心里头。”<br/>  从那以后,解放再没收到过爱军的信。<br/>  但母亲的信,解放是收到的。<br/>  母亲告诉他,爱军快回北京了。<br/>  这个消息,解放没有向首长汇报。<br/>  是,他心里最深处,还存着一丝不肯死的心。<br/>  偶尔,解放会想,爱军,怎么会是一个无耻的人?打死,他郁解放也不会承认这话。<br/>  他郁解放是无耻的人吗?逆伦的人吗?不,也不是。<br/>  那倒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呢?<br/>  为什么,就算到了这个时候,他心里,还想着爱军?想着他的笑脸,他快活的语调,想跟他过的那一天一天的日子,那</font></p>
    <p><font face="Verdana">种快乐,不是假的,也不是丑陋的。<br/>  然后,母亲的信中告诉解放,爱军回到北京了。<br/>  所以又过了一段日子,解放跟首长说,想回一趟北京,正好跟家人商量一下转业的事。<br/>  首长同意了。<br/>  在解放动身的那天,解放又收到了母亲的信,她说,爱军就要结婚了。<br/>  解放还是想回去看一看爱军。<br/>  解放到北京的那一天,天气特别地好。<br/>  虽是冬天,可是天晴,出了很好的太阳。<br/>  解放没有回家,直接去了那条太熟悉太熟悉的胡同。<br/>  老远,便听到喧闹的声音。<br/>  鞭炮声,笑声,空气里,有食物诱人的香气。<br/>  一地的鞭炮燃过后落下的纸屑,五颜六色,把地面都染出一片喜气。<br/>  再走得近些,可以看到大杂院儿的墙头,骑坐着孩子。笑着抓了糖在吃。大叫着“新娘子!新娘子!”<br/>  解放站在院门口。<br/>  院子里,铺排了好些张大圆桌,一院儿的人,男女老少,都喜笑颜开的。在院子的一角,有临时搭起的大炉台,胖胖的</font></p>
    <p><font face="Verdana">大厨用巨大的铲子奋力炒着菜,这样的冷天,穿着单衣还出了一身的汗。一边有大婶把一盘一盘的菜端到各桌上。<br/>  解放拉过一个在人群里钻来钻去的小孩子,在他耳边说了两句,又掏出包里的一块点心,递到他手中。<br/>  小孩子乐颠颠地跑进了院子。<br/>  解放在胡同里等着。<br/>  过了不多一会儿,有个人出来了。<br/>  解放看着他。<br/>  他穿了件崭新的中山装,灰色,好象,瘦了很多,头发象是新近剪的。是啊,做新郎,总归是要打理一下的。<br/>  他站在离解放三步远的地方,愣了郁久,没有走过来。<br/>  倒是解放,迎了上去。<br/>  这样近地看,爱军真的瘦了那么多,下巴都尖了,回城半年,他变白了,但是更瘦,青青的鬓角,细细的脖子。这样冷</font></p>
    <p><font face="Verdana">的天,穿得这样单。<br/>  解放慢慢地走上前一步:“爱军。”<br/>  刹那间,爱军眼里全是湿润,张开嘴笑,那泪才不会掉下来:“解放!”<br/>  解放说:“是我。”<br/>  爱军说:“我知道是你。解放?”<br/>  “什么?”<br/>  爱军又笑:“没什么。”<br/>  解放说:“爱军,你......你冷不冷?穿这么少?”<br/>  爱军说:“不冷。解放?”<br/>  “啊?”<br/>  爱军笑笑。<br/>  解放说:“我都忘了重要的事儿了。恭喜你。”<br/>  “谢谢。”<br/>  解放也笑起来:“你跟我说谢谢,我觉得挺......挺有趣的。我们从小到大,好象没说过?”<br/>  “是,从没有说过。”<br/>  解放从包里掏摸了一会儿,掏出一个小锦袋,褪了色的,递给爱军。<br/>  “给你的。结婚贺礼。”<br/>  爱军接过来,打开,里面是一枚金戒指。<br/>  “爱肚。”小小的解放说。<br/>  “爱肚。”小小的爱军说。<br/>  年头久了,戒指的色泽,有一些黯哑,方形的戒面上,是一条刻得活灵活现的小鱼,十多年了,这才又看见了它。<br/>  爱军把戒指套在自己手指头上,抬起头来,安安静静地看了解放一眼。<br/>  “谢谢!”<br/>  解放竖起手指:“两声谢谢啦!”<br/>  爱军转着手指上的戒指,恰恰好,不紧,也不松。<br/>  爱军说:“这辈子,就这两声谢谢。解放!”<br/>  解放笑。爱军也笑。<br/>  笑着的解放与爱军,你看着我,我看着你。<br/>  墙内是热闹的婚礼,是世俗平凡正常的日子。然而墙外,还有一方容他们相视微笑的小天地。<br/>  他们谁都没有提到新娘子。<br/>  解放转身:“走罗!”<br/>  解放走了几步,听爱军在身后叫:“解放!”<br/>  解放倒退地走,笑着对爱军挥手。<br/>  爱军把戴着戒指的手举起来给他看,叫他“解放!解放!”<br/>  阳光里,他也笑着。</fon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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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1-3-25 1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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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1]初来乍到

     楼主| 发表于 2008-6-17 10:57 | 显示全部楼层
    <p><font face="Verdana">第二十八章<br/>更新时间2008-3-3 23:34:00&nbsp; 字数:0</font></p>
    <p><font face="Verdana"> 28<br/>  时间过去了半年。<br/>  古兰是一个很好的妻子与媳妇,承担了家里的大小家务,只要她在家里,从不让蒋妈妈做饭,每到休息日就陪着婆母去</font></p>
    <p><font face="Verdana">医院里做针灸治疗眼睛。她比爱军略大几个月,简直把爱军当成小弟那样地疼爱。她觉得爱军除了寡言少语一点,真是样样</font></p>
    <p><font face="Verdana">都好,结婚以后,娘家的蜂窝煤都是他买好了送过去,并且一个一个地码好,所有的重活儿,他都包了,对老人也很孝顺。</font></p>
    <p><font face="Verdana">古兰妈妈说,别人的女婿是半子,古家的这一个,顶了一个半,比古兰大哥在时还要省心。他脾气和缓,总是微微笑着,每</font></p>
    <p><font face="Verdana">逢古兰值晚班,他都会去接她。古兰心痛他太辛苦,说了几次不叫他接,他只笑着说,晚了会不安全。古兰觉得自己实在是</font></p>
    <p><font face="Verdana">一个有福气的女人。<br/>  只是,爱军常常露出恍忽的神情,不知在想些什么,这样的时候,古兰总觉得,他的心,她握不住,心里是一种踩不到</font></p>
    <p><font face="Verdana">实处的不踏实,可是转念一想,下过乡的人,谁没有一点故事,谁没有一份不能与人道的心思?或郁,爱军在乡下曾爱过什</font></p>
    <p><font face="Verdana">么人,但是现在,他已经是她的夫,她有一辈子的时间来让他忘记过去,好好地跟自己过下去。<br/>  古兰心满意足。<br/>  蒋爱军也常常会想,自己这一辈子,怕就是这样了吧。虽然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还是有忍无可忍的思念似要穿胸而出,</font></p>
    <p><font face="Verdana">只是,都会过去的吧。<br/>  他和解放,完全地断了联系,连干妈那里都很少去了。<br/>  如果,日子就这样地过下去,也就是一辈子。<br/>  可偏偏,蒋爱军与郁解放,始终是被一种看不见的力量,紧紧地牵扯在一起。<br/>  半年后的一天,爱军照常上班做活。<br/>  中午的时候,厂里的广播响了,叫大家都去礼堂集中,开一个短会。<br/>  工人们都聚集在大大的礼堂里,这个军工厂,规模不小,有上千号人,所以,当初建的礼堂相当地大,两边齐整地排列</font></p>
    <p><font face="Verdana">着鲜红的旗帜,主席台上,高挂着主席像。<br/>  爱军坐在同事们中间,诺大的礼堂里,只有极低的细语声,待厂长进来后,立刻变得一片寂静。<br/>  爱军抬头的时候,看见几个人跟在厂长的身后,在主席台上就坐。不是那几个熟悉的副厂长与主任,都面生得很,只有</font></p>
    <p><font face="Verdana">一个人,爱军认识。<br/>  太认识了。<br/>  爱军已经听不见厂长的话了,尽管该位厂长以声若鸿钟闻名。<br/>  他只看见那一个人,静静地坐在那里,军装已经脱去,穿了件深蓝的干部服,剪得很短的头发,似成熟了好些。<br/>  会后,爱军才了解到,原来,解放复员了,也分到这个厂里。<br/>  解放成了爱军所在车间的主任。<br/>  下午,师傅蔡卫东叫爱军去帮着搬新到的布卷。<br/>  国防绿的大卷的布料,浸过了水,湿淋淋。重得难以想象。工人们都是用一个铁勾子,勾住布卷,两人一组,用力地拖</font></p>
    <p><font face="Verdana">动。<br/>  爱军的同伴忽地肚痛起来,跑去厕所,爱军一个人,奋力地拉着,心里慌乱的时候,只有做重活儿,才能让他不去想任</font></p>
    <p><font face="Verdana">何事。<br/>  突然有双手,拾起一旁同伴的铁勾,与爱军一起用力地拉动布卷。<br/>  爱军抬起头,只说出半个谢字,就愣住了。<br/>  解放就站在他面前,看着他,然后,一点一点露出笑容来。<br/>  解放说:“爱军!你好吗?”<br/>  爱军也微笑起来:“好。你回来了?”<br/>  解放说:“回来了。妈说,还叫我进这个厂子。”<br/>  爱军又问;“回家住了?干妈干爹跟小妹都好吗?我......好久没有见着他们了。”<br/>  解放说:“我妈也总问起你呢。爱军,我,不住家里,住厂里宿舍呢。”<br/>  两个人说话的当口,有工人走来走去,都会招呼一声:郁主任好。<br/>  这个称呼似乎叫爱军觉得很有趣,他露出一个真正的微笑,解放觉得,这样的笑容,他真的是太久太久没有看到过了。<br/>  解放问:“活儿累不累?”<br/>  爱军笑道;“不累,再累也累不过在乡下的时候。”<br/>  有铲车行驶过来,铲起堆在地上的大幅布卷,解放下意识地握住爱军的手臂,将他朝身边一带,躲过那乌沉沉的机械手</font></p>
    <p><font face="Verdana">。<br/>  两个人突然地拉进了距离,近得可以感觉到彼此的呼吸。<br/>  解放滚热的手隔着薄薄的衣服在爱军的手臂上留下一片温暖,竟然使爱军的心剧烈地颤抖起来,爱军觉得,他不能在留</font></p>
    <p><font face="Verdana">在这里,他的面颊酸痛,他的笑容快要落下来了,落在地上,摔至粉碎,然后,剥落出他本来的心思来,再也无从躲藏。<br/>  爱军于是说:“我去干活儿了。”<br/>  解放说:“好。”<br/>  爱军转身的时候,又听得他说:“我,可不可以,去看看干妈。”<br/>  爱军点头:“当然了,她一定乐死了。”<br/>  解放轻轻地说:“我想她的炸酱面。”<br/>  爱军说:“你还记得?”<br/>  “记得。”解放说:“我都记得呢。”<br/>  那天下了班,解放果然去了爱军的家。<br/>  蒋妈妈看到郁久不见的干儿子,高兴得不知怎么是好,摸索着做了面条。<br/>  古兰今天做夜班,不在家,三个人坐在桌边边吃边闲话。<br/>  时光好象一下子倒退到十几年前,还是两个小小子,亮眉亮眼,言笑晏晏,不知人间会有磨难与分离。光影交错间,爱</font></p>
    <p><font face="Verdana">军还象从前那样,把自己碗里的,拨一些到解放的碗中,解放狼吞虎咽,发出希里呼噜的声音。<br/>  吃完饭,蒋妈妈拉着解放说个不停,一定叫他常来吃饭,在她的心里,一切都美满了,儿子,儿媳,干儿子,都在身边</font></p>
    <p><font face="Verdana">,“解放也快点儿娶个媳妇儿,干妈真是什么心事也没有了,死了眼也能闭得紧紧的了。”<br/>  解放哈哈一笑:“没有人看得上我呢。”<br/>  蒋妈妈说:“胡说!我们解放,要人有人,要相貌有相貌,想嫁你的姑娘非得排起队来不可。”<br/>  解放说:“我哪有干妈说的那么好。我挺没胆色的,把自个儿的日子过得乱七八糟。”<br/>  吃饭完,爱军送解放出来。<br/>  北方的夏天,很凉爽,有蟋蟀在墙跟底下叫。<br/>  解放说:“回去吧,这条路,我闭着眼也能走得出去。”<br/>  话是这么说,他心里又多想爱军能多陪他走一走。<br/>  爱军仿佛读懂了他的心思,悄无声息地走在他身边,走出去老远,不肯回头。<br/>  那以后,解放与爱军,开始了他们在厂子里朝夕相处的日子。<br/>  解放变了很多,工作上,很快上了手,颇能当得一面,同事们都挺服他,爱军很是欣慰。<br/>  蒋妈妈得知解放不与父母住在一起,常常叫爱军带了家里的菜送给他吃。所以,几乎每天中午,他们都在一块儿吃饭。<br/>  那一天,解放笑着从包里拿出一样东西递给爱军:“你小时候最爱吃的。”<br/>  原来是一瓶子糖水蜜桔。<br/>  解放用起子打开瓶盖,爱军伸勺子进去舀起来吃,清甜的滋味立刻弥漫了口腔。解放替他端着瓶子,看着他吃,爱军的</font></p>
    <p><font face="Verdana">心里,满是简单的孩子气的快乐,一口接一口地吃得很欢。<br/>  爱军再舀起一勺来,刚想送进解放的嘴里,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手在半途又转了回去。解放看见,一把抓过他的手,把</font></p>
    <p><font face="Verdana">那一口蜜桔送进自己口中,顽皮地笑起来。<br/>  这一刹那间,旧时的快活明朗的解放,在这笑容与小动作里,回来了。<br/>  这暂时回来的一刻,这样美丽这样好,两个人不禁相视而笑。<br/>  他们都没有在意,有一双眼睛,在暗地里阴沉沉地观察审视着他们已经有一段日子了。<br/>  &lt;a href=http://www.cmfu.com&gt;起点中文网 www.cmfu.co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font></p>
    <p><font face="Verdana">起点原创!&lt;/a&gt;</font></p>
    <p><font face="Verdana">第二十九章<br/>更新时间2008-3-6 18:46:00&nbsp; 字数:0</font></p>
    <p><font face="Verdana"> 29<br/>  水深火热。<br/>  用这个词来形容如今解放与爱军的心情也郁是合适的吧。<br/>  理智上,用力将自己的感情沉在很深很深的幽暗的水中。<br/>  可是,水底,却有火焰燃烧上来。<br/>  对下乡时发生的事情,两个人心照不宣地绝口不提,就象从来没有发生过。<br/>  可是,你当一件事从没有发生时,其实不过是因为,你根本忘不掉。<br/>  就象身体上有一处伤口,你对自己说:不痛不痛,说不痛就不痛。<br/>  其实只不过是因为,很痛。<br/>  在爱军的痛里,有比解放更深一层的东西。<br/>  背理逆伦之外,他还有深切地愧疚。<br/>  对他的妻的。<br/>  古兰每天给他做饭,只要她不上夜班儿,她会替他打好洗脸水,试好水温,她用土制的熨斗替他把衣裤熨得挺括。她甚</font></p>
    <p><font face="Verdana">至替他修剪指甲,用小挫子一个一个耐心地挫平挫圆。她说:“哎,你别躲,其实我最喜欢替人剪指甲。”<br/>  她笑眯眯地,脸上是心满意足的年青女子的温柔与娴静。<br/>  爱军觉得自己就是一个罪人。<br/>  他开始后悔结了这样的一个婚,在他明知自己另有所爱时,把一个这样好的女孩子拖进婚姻,在这场婚姻里,古兰给予</font></p>
    <p><font face="Verdana">他全部的温情,他却无法回以同样的情意。<br/>  一个并不自私的人做了这么自私的事,爱军不能心安理得,不能原谅自己。<br/>  他常常在黑暗里睁大眼睛一动不动地躺着,好象忽然变成了一条鱼,鱼是不能闭上眼睛睡觉的,那是鱼的宿命。<br/>  就是在这样的疼痛与挣扎里,依然不是没有快乐的。<br/>  他们每天可以看到彼此,可以随时随地交谈,可以一同下班,可以一同吃午饭。<br/>  有一次,爱军与解放一同去洗澡的时候,解放发现爱军小心翼翼地从脖子上拿下一个什么东西,藏在衣服里。他趁爱军</font></p>
    <p><font face="Verdana">不注意时悄悄拿出来看。<br/>  是那枚戒指。<br/>  用一根红线穿着。<br/>  原来,爱军一直把这戒指当作项链挂在胸前。<br/>  解放不由自主地勾起嘴角,笑了。心里暖得不知如何是好。<br/>  洗完澡出来的时候,下雨了,爱军没有带雨伞。解放送他回家。<br/>  爱军看他拿出的黑尼龙布的伞,笑起来说:“你现在也变‘修’了,用起洋伞来了。”<br/>  解放也呵呵地笑:“可不,小时候,我们总用那种又大又重的黄油布伞,你嫌它笨重,宁可淋雨也不带。”<br/>  爱军说:“不是有你吗!你喜欢下雨,巴不得天天带伞,其实你是把伞当枪玩儿。”<br/>  黑伞很大,足以遮住两人,他们慢慢地向前走,解放的胶鞋叭叽叭叽地踩着水。<br/>  爱军却只一双旧的解放鞋,全湿了。<br/>  解放说:“也不穿双胶鞋,看湿了脚感冒流鼻涕。”<br/>  爱军但笑不语。<br/>  快到爱军家时,解放突然不停住不走了。拉着爱军挨着墙站着。<br/>  把硕大的伞微微倾斜,隔出一方小小天地来。<br/>  爱军微微诧异地望着他。<br/>  解放慢慢伸出手去,在爱军的领口脖颈间摸索,把那拴着戒指的红线挑出来。<br/>  戒指落在他的手心,犹带爱军的体温。<br/>  解放捏起戒指,快速地在唇边一吻,又放入爱军的领间,让他顺势滑进爱军的脖子。<br/>  戒指微晃,不象是落进去的,简直象从胸腔子里跳出来的小小活物。<br/>  “回去吧。”解放说。<br/>  “嗯。”<br/>  爱军拉开倾斜的伞,那一方小世界叭地,就碎了,不存在了。<br/>  这一天,解放外出开会,没有回厂,爱军一个人占了一个角落吃午饭。<br/>  想起解放总是故意做出穷凶极恶的样子与他抢肉吃,抢到了却又放进他的碗里,不禁闷头笑起来。<br/>  也不知什么时候,师傅蔡卫东坐到他身边来。<br/>  “师傅。”爱军打招呼。<br/>  “今天一个人吃饭?”蔡卫东问。<br/>  “嗯。”<br/>  蔡卫东仔细地打量着爱军的侧脸,在他额头与下巴这一条清晰秀气的线条间来回扫了几趟,突然放低了声音,问:“你</font></p>
    <p><font face="Verdana">和郁主任......好象,......要好得很。”<br/>  不是第一次有人这样问,但是蔡卫东的语气太过奇怪,爱军不能象回答其他同事的询问一样回答:我们从小一块儿长大</font></p>
    <p><font face="Verdana">的。而是抬起头来看了蔡卫东一眼。<br/>  蔡卫东的眼神凉凉的,但又有隐隐的火热在浮动,突然,他曲起一根手指,抹去爱军嘴边的沾着的一粒米饭。<br/>  爱军的心咚的沉一下,刹那间明白了,为什么一直以来,他会觉得这位师傅的眼光阴沉莫测。<br/>  他站起来:“我吃饱了,师傅慢慢吃。”<br/>  蔡卫东闪电一样地伸手擒住了爱军的手腕。<br/>  爱军刷地回头,蔡卫东立刻收回手,却在他耳边用更低的声音说:“你结婚了呢。为什么......是他?”<br/>  先逃开的,反尔是蔡卫东。<br/>  他走开时甚至有两分苍惶失措。<br/>  留了爱军站在那里,心底里百转千回。<br/>  蔡卫东不是徐援朝。<br/>  援朝的了然是暖而无害的。包容的。<br/>  但是蔡卫东的了然,却叫他害怕极了。<br/>  解放发觉,这两天爱军的目光总是躲着自己,闲了时就定定地看着远处。解放的担心堵在胸口,只是问不出来。<br/>  有一天下班后,爱军却跑到解放的宿舍里来找他。<br/>  他神情紧张,语无伦次:“快快,帮我忙,......跟我走一趟......水跃进回来了......援朝要回去......快一</font></p>
    <p><font face="Verdana">点......晚了要出事儿的。”<br/>  一路上,从爱军断续的叙述中,解放总算了解了事情的大概。<br/>  水跃进回城了,打算赖在北京不再回去了,他带来了援朝女友红英自杀的真相。<br/>  徐援朝收拾了东西,别了把刀要杀到乡下去。<br/>  到援朝家时,就看见他母亲满脸是泪地守在门口,屋内有挣扎打斗的声音。<br/>  爱军与解放冲进去。<br/>  援朝的父亲拼命拉着儿子的胳膊,一头白发全散乱了。<br/>  水跃进在援朝身后用力抱着他的腰。<br/>  爱军与解放一齐上去,终于夺下那把磨得雪亮的军刺。<br/>  锋利的刀刃在解放手上拉出一道血口。<br/>  解放叫:“徐援朝!你想清楚!有没有必要用你的命去跟那些人渣拼!”<br/>  援朝已经血红了眼,好象什么也听不见。<br/>  知青点的人走的走,散的散,早就人丁了了。红英在一次进镇子办事回来的路上,遇到四个地痞。<br/>  红英投河后,尸体并没有找到,村子里好心的人只得给她弄了个衣冠冢。<br/>  水跃进叫:“援朝哥,援朝哥,看看你的爹妈,看看你的爹妈!”<br/>  爱军说:“援朝,红英姐在天上看着你呢!你要留着命才能好好地念她一辈子!”<br/>  援朝颓然倒下。<br/>  他们直到天黑才从援朝家出来,水跃进留在那里,陪着他们一家。<br/>  爱军回解放的宿舍替他包扎伤了的手。<br/>  手上的血早就凝固了,爱军小心地替他洗去血污,上药包好。<br/>  屋子里很静。只听见钟滴达的声音。<br/>  “解放,”爱军突然说:“你说,我们还不老吧。”<br/>  “不老,怎么会老?”解放说。<br/>  “可是为什么,大家都这样伤痕累累?”爱军问。<br/>  解放用受伤的手反手握住爱军的手,“爱军,爱军,我一直想问你一句话......”<br/>  “你别问。”爱军说:“我们之间,从来没有承诺,但是我们有回忆,还有现下。很够了!”</fon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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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1]初来乍到

     楼主| 发表于 2008-6-17 11:47 | 显示全部楼层
    <p><font face="Verdana">第三十章<br/>更新时间2008-3-6 18:47:00&nbsp; 字数:0</font></p>
    <p><font face="Verdana"> 30<br/>  一直以来,解放都住在单位宿舍里,以往,总是周末回家里去看看父母小妹,吃顿饭。可这些日子以来,连这个习惯都</font></p>
    <p><font face="Verdana">被他放弃了。母亲很久见不到他,来找过他两次也没有碰上,给他留条儿也没回音,就把爱军找了去。<br/>  隔一天,爱军找了个空问解放:“干妈说,老见不着你。”<br/>  解放笑了:“怎么,找你做说客了?”<br/>  爱军说:“你......跟干爸吵得厉害?”<br/>  解放半天才答:“为什么吵的你也知道啦?”<br/>  轮到爱军不言语了。<br/>  “小时候我跟他们就不亲近,你是知道的,只记得现在见不到我人,那时候,我想见他一面有多难?恨不得找勤务兵先</font></p>
    <p><font face="Verdana">登个记才好。事事看我做得不对,最好我软成一团泥,随他捏个什么形状出来,再放窑里一烧,我这辈子就算被他定型了。</font></p>
    <p><font face="Verdana">”<br/>  爱军慢慢地说:“感情......是处出来的。躲开这么多日子,只能越来截止远,越处......感情才能越好。”<br/>  解放望着窗外,一笑:“可不,感情越处越好。可是那管什么用?现实的事儿,半点不由人!”<br/>  “不管怎样,回家去看看,没有跟自个儿的爹妈认真生一辈子气的。你......并不能懂得没有爸爸的苦。”<br/>  解放不答,但是爱军的话,他不会不听。当晚就回了家,却又与父亲大吵一通,连夜回了宿舍。<br/>  第二天,爱军看见解放的颧骨青肿起一片,爱军拣了毛巾浇上热水递过去给他热敷,解放接过来胡乱地擦一把问:“劝</font></p>
    <p><font face="Verdana">啊,你今天怎么不劝啦?昨儿没说出口,今天我支楞起耳朵来听你劝。劝我跟你一样去结婚,老婆孩子热炕头。”<br/>  爱军不语。<br/>  解放压低了嗓子咬着牙,眼睛里盛了莫名的怒气而显得黑得不见底:“女孩子条件不错,老战友家的姑娘,门当户对,</font></p>
    <p><font face="Verdana">在厂医院做药剂师,多好?人嘛,都得走这一步,你就这么劝我,我准听你的,从小到大,你哪句话我没听?”<br/>  爱军死盯着解放愤怒压抑的脸,还有他额上那随着话语突突跳的青筋。<br/>  解放,我怎么开口?他想,用什么口吻?用什么立场?<br/>  我们在感表上无限接近,在理智上,却只能咫尺天涯。<br/>  爱军什么也没说,转身就走。<br/>  却又被解放一把抓住:“对不起,对不起!”<br/>  爱军转过脸来对他说:“晚上来我家吧,叫我妈给你煮个鸡蛋敷脸,青脸獠牙的,还美呢!”<br/>  解放笑了:“有炸酱面吗?”<br/>  爱军说:“滚一边儿去,没有!”说完,也笑了。<br/>  这是间小小的休息室,有工人进来,跟两人打招呼,爱军拿起桌上的水喝一口,走了出去。<br/>  解放慢慢地收起笑容。<br/>  往冷里走了,但还未到供暖的日子,脸颊是冷的,可是伤处是热的,冷与热交织在一起,理不清的头绪,道不明的滋味</font></p>
    <p><font face="Verdana">。<br/>  过了没两天,车间里平日就很热心的陈大姐在午休时挨个儿地凑份子钱,大嗓门儿说笑着:“好事啊,大家凑一点,讨</font></p>
    <p><font face="Verdana">个喜庆,结婚哦,男人一辈子最得意的就是这会儿啦。”<br/>  有工人开玩笑道:“大姐,你回回都这么热心干嘛?你儿子才刚十来岁,抱孙子把份子钱再收回去还得等好些年呢,莫</font></p>
    <p><font face="Verdana">不是你想踹了你家老刘再当一回新娘子?”<br/>  大姐笑骂:“放你娘的屁!这么抠门儿,难怪没有姑娘肯嫁给你!”<br/>  说笑归说笑,大家也还是二块三块地把钱递给陈大姐。<br/>  爱军满耳朵里只听见“结婚”两个字,四下里看看,解放不在。<br/>  大姐这时走过来,爱军问:“大姐,是谁要结婚?”<br/>  大姐诧异地扬扬粗短的眉:“你师傅要结婚,你做徒弟的不知道?”<br/>  不,他们好久不说话,连相互看一眼都很少。<br/>  “蔡师傅要结婚啦?”<br/>  “可不!姑娘是通县的。就这个月月底就办事儿。”<br/>  爱军掏出五元钱,递给陈大姐。大姐说:“哟,小蒋,这可不少。”<br/>  爱军笑道:“我师傅大喜,应该的。”<br/>  大姐收了钱,继续张罗去了。<br/>  爱军想起蔡卫东,那阴沉沉的眼睛,突然地就原谅了他在问:为什么是他时的怨恨与嫉妒。<br/>  同样的人,同样矛盾徘徊,近无可近退无可退的灵魂,都不容易啊。<br/>  爱军搓搓脸,也郁这样过十年二十年就好了,就什么都放下了吧。<br/>  谁知过了没半个月,有一天上班时,爱军看见厂门口围了好多人,人群的中心似乎有人要叫骂着什么,是一把清脆高昂</font></p>
    <p><font face="Verdana">的声音,语速飞快,只大约听得蔡卫东,陈式美几个零碎的语句。问了一旁的同事才知道,原来,蔡卫东竟然在临结婚的前</font></p>
    <p><font face="Verdana">三天悔婚了,坚决不肯结这个婚,女家觉得受了奇耻大辱,姑娘的妈妈与大姐大老远地跑到厂里来,被门卫拦住不让进,就</font></p>
    <p><font face="Verdana">在门口大声叫骂起来。<br/>  一连两天。<br/>  厂子里自然是议论纷纷。<br/>  有人抱不平:“这种事,不想好了再做,都快上轿子了才跟人家就不肯,不是耍着人家玩儿呢嘛。该骂!幸好那姑娘没</font></p>
    <p><font face="Verdana">有兄弟,不然,打上门来都有可能。”<br/>  也有人乐得有热闹可看:“看样子,那姑娘也没被占便宜,你看那两女的,骂来骂去也没什么实质性内容,蔡卫东总归</font></p>
    <p><font face="Verdana">还是规矩人嘛。”<br/>  最后,事情到底还是过去了,据说蔡卫东答应,付出的财礼不要了,当做补偿,女家总算是满意地走了。<br/>  这事里的主角蔡卫东一直保持着沉默,照常上班下班,只是更为阴沉。<br/>  爱军有一日问他:“为什么又不结婚了呢?”<br/>  蔡卫东突然笑了一下。<br/>  爱军这才记起,他似乎从来没有看过这个人笑,他笑的时候,好象变成了全然不同的一个人。<br/>  蔡卫东说:“眼前就是镜子,我只是不想象你现在这样苦。实在是不敢!”<br/>  原来,他倒是个勇敢的人。爱军想。<br/>  蔡卫东,真的就再也没有结婚。<br/>  而这些事,解放统统不知道。他请了几天的假。<br/>  几天前,母亲半夜派人找到他,说他父亲晚上上卫生间时突然休克,送到医院。三天后,检查结果出来了。<br/>  是肝癌晚期。<br/>  药石已无效,只是拖延时间罢了。<br/>  解放守了父亲几天,父亲似乎精神还好,催着他回去上班。<br/>  解放这是郁多年来第一次跟父亲靠得这么近,呆得这么长,他发现,就这么几天,父亲瘦得脱了形。到底是什么时候,</font></p>
    <p><font face="Verdana">这个高大健壮,仿佛百毒不侵的男人,脸上有了老人斑了呢?<br/>  解放给父亲擦洗,用热水袋替他捂打吊针打得青紫得不成样的手与脚踝。一边说:“不要紧的,我来厂子这么多日子了</font></p>
    <p><font face="Verdana">,头一回请假。”<br/>  父亲没有坚持,他自己这一辈子,好象从未请过假,不过现在,从心底里,他想儿子呆在他身边。<br/>  解放说:“爸......要不......我想,上回你说的,沈伯伯家女儿的事......什么时候,我去跟人家姑娘见个面吧。”<br/>  父亲却没有接这个话茬,倒说起了久远的事儿:“这些日子,我突然想起以前我们一家去四川,你哭着喊着要回北京来</font></p>
    <p><font face="Verdana">,真他娘地死倔啊,”他笑:“象我!”<br/>  解放也咧开嘴,笑着说:“爸,你好好歇着,该吃药吃药,该打针打针,放心,您且得活到一百岁呢!”<br/>  爱军知道消息后,跟母亲一起来看解放父亲。老爷子病中变了个人似的,笑容特别多,特别软和温暖,一个劲儿地谢蒋</font></p>
    <p><font face="Verdana">妈妈从小到大对解放的照顾。<br/>  从病房里出来,蒋妈妈擦着更加模糊了的眼睛对爱军说;“你天天抽个空儿来照顾一下你干爸吧,我怕,没有多少日子</font></p>
    <p><font face="Verdana">啦。”<br/>  爱军果然每天下班后去医院,把解放或是他妈妈换回家休息吃饭。虽说部队上给配了护工,可是,家人总觉得自己照顾</font></p>
    <p><font face="Verdana">得周到些。<br/>  这一天,解放妈妈被医生叫走了,病房里就剩下解放与爱军。<br/>  昏睡郁久的父亲突然睁开眼说:“解放,你去把小妹从学校接回来吧,叫我看看。”话已说不清楚了。<br/>  解放看父亲的样子,不敢耽误,走了。<br/>  爱军说:“干爸,我给你刮刮胡子吧。”<br/>  父亲点点头:“辛苦你。”<br/>  爱军倒了水,把肥皂打出泡沫来涂到他脸上,细细地给他刮了脸,又洗了手脚。<br/>  正弄着,父亲突然和声清晰地叫了一声:“爱军!”<br/>  “啊?”爱军抬起头笑着。<br/>  父亲说:“爱军啊,你说,你要是个女娃娃,多好!”<br/>  爱军手里的毛巾叭地落到盆中,溅了一地的水。<br/>  父亲当晚就陷入昏迷,一直昏迷了五天。<br/>  第六天,爱军下班赶到医院,在走廊里碰到解放。<br/>  解放说:“爱军,我爸,没了。”<br/>  &lt;a href=http://www.cmfu.com&gt;起点中文网 www.cmfu.co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font></p>
    <p><font face="Verdana">起点原创!&lt;/a&gt;</font></p>
    <p><font face="Verdana">第三十一章<br/>更新时间2008-3-10 21:45:00&nbsp; 字数:0</font></p>
    <p><font face="Verdana"> 31<br/>  解放父亲的追悼会三天后在八宝山举行。<br/>  那天天阴沉沉的,只是初秋,已经寒意十足。<br/>  解放扶着母亲,领着小妹,站在灵堂的右边,他的身后是密匝匝的花圈。三个人都是深色的衣服,臂上缠着黑纱,母亲</font></p>
    <p><font face="Verdana">的状态很不好,有点呆呆的,小妹紧紧地拉着解放的手,头发毛毛的,这些天也没有人记起替她梳理。<br/>  爱军站在人群里看着解放。<br/>  自父亲咽气起,解放一直没有流过泪,这样的解放更让人担心。<br/>  悼词挺长,细数着一个军人戎马征战,水里来火里去的一生。<br/>  遗体告别时,爱军看见盖着党旗的老人,非常地安详,象是睡着了,很香甜的睡眠。爱军想起他最后的那句话,这世上</font></p>
    <p><font face="Verdana">,只有自己听到那句话,在生命的最后,他用最大的宽容原宥了他与解放的惊世骇俗,离经叛道。<br/>  爱军上前去,摸一摸他的手,在心底里说:干爸,放心,这一辈子,我必维护着解放。<br/>  骨灰送出来时,突然出了极好的太阳,明亮的光线,穿过浓密的枝叶洒落下来,金黄耀眼。<br/>  父亲留有遗书,是在他去世后在他的枕头下发现的,他希望将他的骨灰送回老家山东安葬。自从十五岁时,快饿死的少</font></p>
    <p><font face="Verdana">年从那里逃出来后,这么多年,他都没有回去过,原本想,离休之后,空闲下来,就回去,等解放成了家,说不定老俩口就</font></p>
    <p><font face="Verdana">在那边买个小房子两亩地种菜去。最终,到底没能成行。<br/>  定下日子,一个星期后,解放一家人要回一趟山东。<br/>  这个晚上,解放敲开了爱军家的门,他神情十分奇怪,对蒋妈妈说话时居然先笑了一下,说是想请爱军陪他喝两杯去。<br/>  蒋妈妈抽空跟爱军小声说:“好好看着他,到现在解放还没哭过呢。”<br/>  他们选的地方,是离厂子不远的一家小饭馆,一瓶酒很快见了底,解放要叫再时,被爱军拉住了。<br/>  解放说:“我不会喝醉的爱军。”他的眼神,格外地无助张惶。<br/>  爱军从来没有看到过他的这种样子,好大个子的一个人坐在那里,却好象在发飘。<br/>  解放说:“让我再喝一点,就一点,好不好,好不好,爱军?”<br/>  爱军在他一连串的好不好里柔软下来。<br/>  解放,是他从来无法抗拒的一个存在,此刻的解放,简直让他的心碎成灰烬。<br/>  解放一边喝一边慢慢地说:“这两天,我就这么想啊想啊,怎么也想不起来我爸年青时候的样子。好象一下子,他就那</font></p>
    <p><font face="Verdana">么老了,小时候,我以为他是世界上最高大的人,至少,比我们大院儿里所有的人都高壮。你知道吗?大家私底下都叫他‘</font></p>
    <p><font face="Verdana">天安门城墙’。我得意极了。那天,我替他穿衣服的时候,发现他的胳膊腿儿都细得芦柴棒子似的。”<br/>  正是在这一刻,爱军下定决心,父亲去世那一天的话,他会一辈子守口如瓶。<br/>  越喝,解放的脸越白,眼睛却越红。爱军拿掉他手里的杯子,对他说:“来,解放,我们回家。”<br/>  他试着将解放扶抱起来,解放全部的重量都靠在他身上,他有点儿迈不开步。<br/>  解放下死劲儿地抱着眼前的人,酒气蒸腾,带着无数的往事和数不尽的日子一齐涌上来,争先恐后地在胸膛里撞击,叫</font></p>
    <p><font face="Verdana">嚣着要冲将出来。<br/>  解放张口想说点儿什么似的,却在下一秒哗地吐了出来。他的身体倾倒下来,几乎把爱军也带倒。<br/>  吐完之后,解放在那一片难闻的狼籍里,突然地哭了起来。<br/>  他狼狈地流着泪,汹涌地流着泪,完全象个孩子。<br/>  爱军抱住他的头,一下一下替他拍着背,缓解他胸中的一阵阵痉挛。<br/>  幸好是晚上,小饭馆里没有什么人,和气的老板也是平日里相熟的。他过来收拾,叫爱军别在意,赶紧找个地儿替两人</font></p>
    <p><font face="Verdana">都洗一洗。<br/>  爱军扶着解放,艰难地走到厂里的浴室。<br/>  晚上,浴室也是开门的。<br/>  爱军把解放领进去,替他脱掉衣服,自己也脱了。<br/>  捡出一件内衣当做毛巾,拧开龙头,水哗地一下洒落下来。<br/>  爱军轻轻地替解放擦了背,将他转过来,替他擦洗前胸。<br/>  温暖的水流让解放的头脑比身子更热,他在水流下努力地睁大眼睛看着面前的爱军。忽然伸出手,捧住了爱军的脸,一</font></p>
    <p><font face="Verdana">双眼,那么热,仿佛点燃了爱军的脸,他也抬起头来看着他。这张再熟悉不过的脸,这一刻的表情才是真的,褪去了所有的</font></p>
    <p><font face="Verdana">含蓄,所有的隐忍,所有的伪装,毫无顾忌地赤裸着将郁多无法用言语说出口的话淋漓尽致倾诉出来。<br/>  爱军的手攥紧了解放的胳膊,与他紧紧地贴在一起。<br/>  解放感受他的力量,手指插进他湿碌碌的柔软的头发里,把他的脸拉得更近更近。猛然,就吻了上去。<br/>  原来唇舌纠缠竟然可以火热成这样,与几年前在乡下时那匆忙试探的吻太不一样了。<br/>  好象彼此要把对方吞下去似的。<br/>  解放的唇离开爱军的,开始沿着他的脖子一路向下。<br/>  绕在爱军腰间的手似乎因为水流的关系总觉得不够紧,不够严密。<br/>  当解放将爱军推倒在湿滑的地上时,两个人同时觉得,脑子里轰地炸开一片,象是炮火,却没有硝烟,象是烟花,却没</font></p>
    <p><font face="Verdana">有炫烂。赤裸的,年青男人的身体死死地交缠在一起,他们彼此握着彼此,将彼此带入欲望的深渊,黑漆漆的一片,却如同</font></p>
    <p><font face="Verdana">天堂一般地甜美。<br/>  爱军先爆发的,低低地沉沉地“啊”了一声,人随即软下来。<br/>  他把头埋在解放的肩上,再也不肯抬起来。解放轻柔地给他以抚慰,借着水流的润滑,把自己一点点地推送到他的身体</font></p>
    <p><font face="Verdana">里。<br/>  水流哗哗地打在解放的背上,象一只催促的手,一下一下推动着解放在极至的快乐里一分一分地前行。<br/>  他们都太沉迷于这晚来了郁多年,克制了郁多年的欢乐里,竟然没有听见那一阵杂乱的脚步声。<br/>  那是一群值夜班的工人,下班之后来洗澡的。<br/>  片刻的死寂里,只有水流声与男人低沉的呻吟,在闷热的空间里回荡。<br/>  突然有人大叫:“抓流氓啊!”<br/>  最先惊醒过来的,是爱军。他一侧头,看见了冲进来的几个人。<br/>  接下来的所有动作,都是出于本能,象母兽面临危险下意识的护犊行为。<br/>  爱军抓过被甩在一边的内衣,胡乱地裹住解放的头脸,用尽力气把他从身上推开:“快跑!”他听见自己几乎不象人类</font></p>
    <p><font face="Verdana">的嘶喊:“跑!快跑!”<br/>  那几个人已经冲了过来,赤裸的爱军扑上去拦住他们。<br/>  被衣服裹着头脸的解放想拉住爱军,却被他一脚狠狠踹开。<br/>  “快跑!混蛋!快跑啊!”<br/>  解放开始往门口跑去,有一个工人跟上去,要抓住他,太滑,失了手,又被扑上来的爱军抱住了腿。<br/>  解放跑到外间,胡乱地抓起一把衣服,裹在身上冲出浴室的大门。他听到爱军的声音,绝望的,喊劈了的声音:“从今</font></p>
    <p><font face="Verdana">往后,咱们谁也不认识谁了,你给我记住!”<br/>  爱军被用力地按倒在地,他听见有人在说:“那一个跑了,呸!我没穿衣服,没法儿追。一下子就没影儿了。”<br/>  又有人说:“你看清了脸了吗?”<br/>  “没有”那人答。<br/>  爱军听到这话,一下子失了全身的力气,瘫软下来,被反剪了双手拎起来。<br/>  “没事儿,有这个就行。就跑不了那个!”<br/>  他们把他押到外间,发现原来是蒋爱军,平日里那个安静的微笑的年青人。<br/>  他们发现他仍在笑着。<br/>  解放迷迷糊糊地跑回了军队大院的家,这些天他一直在那里住着,他倒在床上,死了一般。<br/>  母亲被惊醒,走到解放房间,拉开灯,看见半裸的儿子,地上零乱的衣服,儿子的脚划破了,正往下滴着血。<br/>  第二天,解放醒来。<br/>  有那么一会儿,他处于一种真空的状态。<br/>  然后,晚间的记忆嘶嘶地流进了脑海,象一条蛇。<br/>  他仿佛听见爱军喊:快跑!快跑!从今后我们谁也不认识谁了!<br/>  解放一个激灵跳起来,发现自己好好地穿着衣服。<br/>  他连鞋也不及穿上,就要冲出门去。<br/>  门开了,母亲进来,“夸”地落了锁:“你要去哪儿?”</fon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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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6-17 11:48 | 显示全部楼层
    <p><font face="Verdana">第三十二章<br/>更新时间2008-3-11 20:07:00&nbsp; 字数:0</font></p>
    <p><font face="Verdana"> 32<br/>  母亲问解放:“你要去哪儿?”<br/>  解放觉得头痛欲裂,舌头象块粗毛毡子,又硬又糙:“我去厂里。”<br/>  母亲的动作却快他一步:“你不用去了,我去过了。已经帮你请了假,我们一家今天就去山东。”<br/>  解放说:“我要去厂里。”<br/>  “去厂里干什么呢?有什么重要的事等着你处理吗?”<br/>  “......是!”<br/>  “你能说说是什么样重要的事吗?”<br/>  解放艰难开口:“妈......其实......有一件事,我一直......想告诉你。”<br/>  母亲打断他的话:“儿子,你以为妈老糊涂了吗?不,妈老了是不错,可还不糊涂呢。你想说什么,妈清楚得很,可是</font></p>
    <p><font face="Verdana">儿子,我告诉你,不成!今天,你去不成厂里,你心里想着的事儿,也是不成的。”<br/>  解放问:“妈,你什么时候知道的?”<br/>  母亲显得有些疲惫:“你爸病了的时候。”<br/>  解放低下头,原以为自己掩示得很好的。却原来,到底,父母经历得太多太多了。<br/>  解放说:“我要回厂!”<br/>  母亲出乎意料地笑了,盘腿在门口坐下:“我跟你爸,是组织牵的线,在那以前,我只知道他是年青的英雄指挥官,我</font></p>
    <p><font face="Verdana">在台上演戏唱歌,他来看过几次,他的脸我都没有看真切,突然就说要结婚,我心里头,恨毒了他。不,我那时还小,不是</font></p>
    <p><font face="Verdana">你想的那样有别的人,就是不想跟个话都没有说过的人过一辈子。可是,一辈子,也就这么过下来了。现在他走了,我觉得</font></p>
    <p><font face="Verdana">,我也死了半个。解放,如果你今天要去厂里,也行,就从妈的尸首上跨过去吧。“<br/>  解放跪下来:“妈!”<br/>  母亲伸手摸摸解放的头发与面孔:“儿子,妈的另半条命,是为你还有小妹活着的。我们去山东,再回来时,重新做人</font></p>
    <p><font face="Verdana">!”<br/>  郁解放一家,就坐了那天早上的一班火车去了父亲的老家。<br/>  父亲的骨灰下葬后,一家人住在山东省军区父亲老战友给找的房子里。<br/>  母亲就在安顿下来的第二天,病倒了。<br/>  解放守了母亲半个月。<br/>  他觉得他做了这辈子最怯懦的一件事。<br/>  怯懦而鄙下,现在的这个人,已不是郁解放,不,他不承认这个卑鄙无耻的胆小鬼是郁解放。那个也曾犹豫害怕,但是</font></p>
    <p><font face="Verdana">没有如此自私的郁解放。<br/>  如今这个身躯里的,是一个混账东西。<br/>  他不知道远方的爱军怎么样了,没有任何一点消息会传过来。<br/>  在这里,他倒是听说了另一件事。<br/>  军区里的一位军官,跟驻地附近的一家中学的一个女教师,有了不明不白的关系。此人被开除了党籍与军籍,关了半个</font></p>
    <p><font face="Verdana">多月后,被遣送回家了。<br/>  因为算是位有头有脸的同志,所以事情没有公开,但是,消息依然象长了黑色的翅膀一般在整个军区飞散开去。那位女</font></p>
    <p><font face="Verdana">教师也被学校开除,不知去向。<br/>  所有的人都在私下议论,打探,评判,讥笑。<br/>  这之后的一天,解放于凌晨时分从自家二楼的窗子顺着水管爬下,回到了北京。<br/>  这是一九七六年的年底。两年以后,中国开始实行改革开放。八二年,深圳经济特区成立。<br/>  这几年,郁解放一直呆在北京,只是不再在那家军工厂上班,他辞了职。<br/>  奇怪的是,郁解放头脑中,有关他回北京直到八二年这段时间的记忆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不见了踪影。<br/>  没有人能够明白,一个人为什么会突然对生命里至为重要的一段不复记忆。<br/>  没有病痛,没有外伤,没有衰老,怎么就记不起事儿来了呢?听上去,象天方夜谭,或者说,是鬼上身。<br/>  医院里,也不会治这种病,只有援朝一个人曾试图帮助郁解放治疗这个毛病。<br/>  援朝找的是他母亲的一位旧同事,一个海外归来的文革时被打翻在地的老医生。这位老者半含半露地说,这可能是一种</font></p>
    <p><font face="Verdana">自我强制性的失忆。也郁,找到了那个被当事人刻意掩埋于心中的事件,有可能唤醒沉睡的过往。就象解一团乱麻,得找到</font></p>
    <p><font face="Verdana">那个头绪。<br/>  可是,那个头绪,谁也不会帮解放去找,援朝知道,但他不能说。<br/>  因为,那是一个所有有关的人都想忘掉的头绪。<br/>  郁解放还记得家人,周遭的朋友,象援朝,跃进他们,也记得童年少年时的所有事,包括他曾那样地爱过一个人。<br/>  他只是记不起,那年回北京后,到底发生了什么呢?他只不过是从某个地方出来后,摔了一跤,那一跤大约是摔得不轻</font></p>
    <p><font face="Verdana">,他一头栽倒,被人抬回家,睡了好长的时间,醒来后,他就忘了郁多事。<br/>  一九八三年的秋天,郁解放去了深圳特区。<br/>  在八二年以前,深圳还只是一个中国最南端的一个小小的海边小镇,解放三十多年来,除了当地人,没有人知道它,突</font></p>
    <p><font face="Verdana">然地,它成了一个版图上的热点。郁多的人,怀揣着不同的梦想,因为不同的原因,奔向这个地方,一如“淘金时代”的美</font></p>
    <p><font face="Verdana">国人涌向荒凉的西部。<br/>  郁解放是他们中的一员。<br/>  解放到深圳时,带着一些本钱,就用这些钱,他做起了生意,渐渐地,站稳了脚跟。<br/>  然后,他遇到了一个人。<br/>  这个年青人,比解放略小个一两岁,原本是与解放有着一点业务联系的小公司的经理。解放只听到他的名字,便决定跟</font></p>
    <p><font face="Verdana">他合作。<br/>  解放觉得,这个名字,这样熟悉,这样亲切,这样的......吸引。<br/>  他记得,他童年的伙伴,少年时的朋友,青年时亲密的爱过的人,后来他找不到的人,就叫这个名字。<br/>  这个人,叫关爱军。<br/>  关爱军有一双过分灵活的眼睛,与解放记忆里的那一双清澈的眼睛完全没有重合点,但是,解放还是尽可能地关照他,</font></p>
    <p><font face="Verdana">他与他成了铁哥儿们。<br/>  关爱军也是北京人,他在北京的住处,论起来,只与解放家隔着几条胡同。<br/>  他们常常在一起喝酒。关爱军很聪明,不动声色地在解放那里学了郁多的经营手段,也因着解放,一点点慢慢地拓展着</font></p>
    <p><font face="Verdana">自己的交易往来圈子与人际网。<br/>  关爱军发现,郁解放与其他的朋友似乎有那么一点不同。比如,别人都叫他,小关,关经理或是阿国,而郁解放从认识</font></p>
    <p><font face="Verdana">他的第一刻起,就叫他,爱军。他用一种奇怪的音调来叫这个名字,温存而忧伤。爱军爱军,而这么一声声叫着时,郁解放</font></p>
    <p><font face="Verdana">却从来不看着他,哪怕他们面对面,郁解放的眼光也总是越过他的肩看向远处。关爱军把这种目光理解为:躲避。<br/>  可是,躲的是什么呢?关爱军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br/>  除此而外,关爱军觉得,郁解放差不多算是一个完美的人,一表人才,脑子好使,且有身家背景。只是,相处的时间越</font></p>
    <p><font face="Verdana">长,便越觉得他有些怪异。他的身边,从来没有女人,在北京,他也并没有家室。<br/>  一个男人,有无数的女人并不奇怪,奇怪的是,他一个女人也没有。<br/>  这种怪异感挥之不去,关爱军却又不知它究竟从何而来。直到有一天。<br/>  那是一个中秋,他们一伙人聚在一起吃饭喝酒。郁解放是一个酒量不错的人,可是那种来者不拒的喝法,不醉也难。<br/>  果然,他醉了。<br/>  关爱军于是送他回家。<br/>  南国秋天的夜空,低落潮湿温润,醉酒的解放朦胧里格外地想念北方干燥高远的天空。<br/>  天空下的人,还有,那天空下发生过的事。<br/>  关爱军把解放送进房,给他脱了衣服鞋子,还好解放并没有吐。正想着,发觉手被攥住了。<br/>  “爱军?”<br/>  “是我。”关爱军回答。<br/>  “真的是你?爱军,爱军!”解放的眼神迷离痛楚,盯着关爱军的身后。<br/>  “是啊,你喝醉了。”关爱军干笑。<br/>  解放的声音与笑容突然变得无限温柔:“真是啊,我又醉了么?爱军,我一醉,就带累你苦,带累你痛。”<br/>  “什么?”关爱军其实并没有听清楚。<br/>  “爱军......”解放握着关爱军的手,贴在自己的胸口。<br/>  那个谜底在刹那间显现在关爱军的眼前,他用力地厌恶地抽回自己的手,任由醉了的解放一个人留在家中。<br/>  关爱军走了出来,他想:原来,此人对自己存了这样下作的一个心思。关爱军觉得好象脊背上爬上了粘腻的软体虫,那</font></p>
    <p><font face="Verdana">只被攥紧过的手他后来到家后洗了一遍又一遍。<br/>  不过,他想,目前,他还不能跟郁解放翻脸绝交。<br/>  因为他的公司出了状况,正需要郁解放的援助。<br/>  郁解放果然够慷慨,他拿出钱来帮关爱军渡过了难关,又另拿了钱支持关爱军炒股票。关爱军心里不是不忐忑的,可是</font></p>
    <p><font face="Verdana">,郁解放也并没有进一步的行为。<br/>  一年以后,关爱军的生意渐渐上了轨道,稳步地发展。他觉得是时候跟郁解放一拍两散了。<br/>  有一天,关爱军告诉郁解放,他要结婚了。<br/>  郁解放突然变色拂袖而去。<br/>  关爱军在他身后冷冷地说:“你也不用如此,你的那点儿心思,甭打量谁是傻子看不出来!”<br/>  郁解放回过头来:“你说什么?”<br/>  关爱军看着这个男人,这个奇怪的,喜欢男人的男人,是,他是受了他郁多的恩惠,可是他也付出了屈辱。一个正常的</font></p>
    <p><font face="Verdana">人,跟个变态在一起,容易吗?<br/>  于是关爱军说:“你一直对我心—怀—不—轨,郁解放,你是个—变态!郁解放,以后,我不会跟你再来往,我算是厚</font></p>
    <p><font face="Verdana">道人,不会把你的事儿说出去。”<br/>  解放怒极而抖,千万个念头,千万种头绪在脑中翻滚,里面有他想抓住的,想找回的东西,他知道,那些记忆,在这一</font></p>
    <p><font face="Verdana">声变态里,就要回来了。<br/>  “关爱军,”解放第一次这样连名带姓地叫这个人,一字一句地说:“别以为你叫爱军我就会看上你!”<br/>  藏在心底最深处的东西奔涌而出,急促而清晰。<br/>  是,郁解放记起来了,爱军,爱军。<br/>  这一个爱军只是过客,另一个爱军,是这辈子的爱人。<br/>  郁解放在最短的时间里结束了深圳的公司,他要回北京去。<br/>  这是一九八九年,郁解放在离开北京六年后,回来了。<br/>  &lt;a href=http://www.cmfu.com&gt;起点中文网 www.cmfu.co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fon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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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1]初来乍到

     楼主| 发表于 2008-6-17 11:48 | 显示全部楼层
    <p><font face="Verdana">第三十三章<br/>更新时间2008-3-15 9:46:00&nbsp; 字数:0</font></p>
    <p><font face="Verdana"> 33<br/>  解放看着不远处的小男孩。<br/>  他穿着清寒朴素,人也瘦,却出人意料地长得长手长脚,比同龄的孩子高出一截。他正眼巴巴地看着身边的一群孩子轮</font></p>
    <p><font face="Verdana">流骑自行车。<br/>  他只在外围站着,与解放记忆中的那张面容那样相似的五官里,全是深深的渴望,孩子以为他掩藏得很好,却不料越是</font></p>
    <p><font face="Verdana">掩藏,越是叫看的人心酸。<br/>  解放向前两步,走到孩子身旁,弯下腰:“会骑车吗?”<br/>  孩子抬眼看看他,那一刹那间,时光象是倒转,解放仿佛看到多年前那个手持蝇拍的小男孩儿,只是这个孩子脸上的笑</font></p>
    <p><font face="Verdana">容更浅淡一点。<br/>  孩子摇摇头。<br/>  解放知道,孩子,叫蒋清。<br/>  清白的清。<br/>  解放对那孩子说:“明天,还是这个时候,你再上这儿来,我教你骑。”<br/>  蒋清抬起头,看着这个奇怪的叔叔。他在这里似乎呆了好几天了,虽然妈妈跟他说过无数次,不要随便与陌生人说话,</font></p>
    <p><font face="Verdana">可是,这个陌生的叔叔,却给他奇妙的亲切感,一个即将上初中的孩子,已有了自己的判断力,他应该不是什么坏人,只是</font></p>
    <p><font face="Verdana">,有点奇怪。<br/>  蒋清想,也郁,他家里有一个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儿子,或者,那个儿子在很远的地方,或者,怪叔叔已好久没有见过他</font></p>
    <p><font face="Verdana">的儿子了吧。<br/>  这个内秀的孩子,非常喜欢看小说,有着丰富生动的联想能力。<br/>  第二天,蒋清果然又在这块空地上看见了那位叔叔。<br/>  他的身边,停着一辆崭新的,最新式的自行车。那么漂亮夺目的色彩,简直叫人无法呼吸。<br/>  解放看见孩子走过来,连忙迎上去:“小清,来看看这车,你喜不喜欢?”<br/>  蒋清睁大了眼睛:“你怎么知道我名字?”<br/>  解放微笑:“我认识你徐援朝叔叔。”<br/>  听到熟悉的名字,孩子彻底地放下了戒心。神情里一瞬间里流露出的信任与愉快几乎逼出解放的眼泪。<br/>  解放把孩子扶上车:“坐稳罗。骑自行车,最要紧的,是掌握好平衡,不怕摔。我保你两天就能学会。”<br/>  实际上,孩子的身手轻盈,平衡感却并不好,总是顺着左边倾倒。<br/>  跟他爹一样啊。解放想,遗传是一件多么奇妙的事情。<br/>  解放站在他的左侧,替他把着龙头,蒋清的头上很快浮了一层细汗,可是,他很快乐,下意识地张大了嘴巴笑。<br/>  孩子又是一个倾斜,跟车子一同倒向解放。解放抱住他,以妨他摔下去。<br/>  孩子暖烘烘的身子贴在他怀里,解放忽然大力地拥住他:“儿子!”他低声地叫。<br/>  孩子不安地扭动两下,从他怀里挣出来,跳开两步看着他。<br/>  解放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重新笑起来:“不怕的,再来试试。当年我学车,摔得膝盖都见了骨头。来!”<br/>  不不不,摔得膝盖见了骨头的,是爱军。<br/>  解放天生运动机能优异,骑那种有大杠带后座儿的旧式自行车的时候,是多大?七岁还是八岁?把腿套在大杠里,一拐</font></p>
    <p><font face="Verdana">一拐地踩着脚踏,满大院地窜,灵活得如同马戏团里的小猴子。只有爱军那傻孩子,摔成那样,最后被解放背回家。<br/>  渐渐的,蒋清能在解放的扶持下骑上一小段了。太阳也渐渐地落了下去。<br/>  解放说:“明天,还是放学后,咱继续学,好不好?”<br/>  蒋清来不及地点头。跑得远了,还回过头来向解放招手。<br/>  回到家,妈妈已经回来了,她今天没有夜班。蒋清很高兴,妈妈在家,意味着他与奶奶都是新鲜的菜吃了。<br/>  古兰看着儿子晒得红扑扑的脸,笑问:“又疯去了吗?”<br/>  蒋清说:“学骑车了。妈,我上中学后,能给我买辆旧车吗?我们班的同学说,旧货市场的一辆自行车不太贵,买回来</font></p>
    <p><font face="Verdana">找修车的调一下跟新的一样好骑。”<br/>  古兰随口问:“跟谁学车呢?”<br/>  蒋清说:“跟叔叔。”<br/>  “援朝叔叔?”<br/>  “不是。是一个新的叔叔。他说他跟援朝叔认识的。”<br/>  古兰手里的筷子叭地落地:“什么样的新叔叔?”<br/>  “挺高的个儿,嗯,是姓郁的。”<br/>  古兰大力拽过儿子:“谁叫你跟这个人来往的?你是什么时候碰到他的?有多久了?说!”<br/>  蒋清被母亲从未有过的严厉吓住了:“就......就这两天见过......前些天......他老常......看我们玩的......他说</font></p>
    <p><font face="Verdana">他认识援朝叔叔的......”<br/>  古兰说:“你给我听好罗儿子,从今往后,不郁你跟他在一块儿!听见没?再让我知道你跟着他学车或是做别的什么,</font></p>
    <p><font face="Verdana">我会敲断你的腿!看着妈!妈说到做到!”<br/>  蒋清被吓坏了,不住地点头点头。<br/>  里屋传来一把苍老的声音:“兰子,你们娘儿俩说什么呢?”<br/>  古兰直起腰来说:“小清不听话,我说他两句,没事儿的妈!”<br/>  转身又嘱咐孩子:“这件事,不准对奶奶说,听见没有?”<br/>  第二天,解放没有等到蒋清,等到的是古兰。<br/>  古兰看着眼前的男人。<br/>  古书上说,恨不得生啖尔肉,古兰觉得,正是自己对这个男人的感觉。<br/>  深刻的,咬牙切齿地恨,恨到心都揪起来。<br/>  那么,对爱军呢?古兰无数次地问自己?对爱军是怎样的一种心情?<br/>  偶尔,心头倏然而过的,也有恨意,但是,古兰发现,比恨更绝望的,是爱。她至今竟然不能不爱那个爱着一个男人的</font></p>
    <p><font face="Verdana">她的丈夫。<br/>  古兰走过来,定定地看着解放,开口道:“请你以后离我的孩子,离我们家远一点!或者说你觉得害我们害得还不够?</font></p>
    <p><font face="Verdana">”<br/>  说完她转身就走,一分钟也不想多看这个男人。<br/>  解放呆呆地站在那里。<br/>  这一天晚上,徐援朝与郁解放碰面了。<br/>  援朝是恢复高考后的第一届大学生,那一年里,他玩命似地看书复习,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终于考上了大学,四年读</font></p>
    <p><font face="Verdana">完后,在一家报社做编辑。<br/>  援朝说:“解放,你回来了?到底,你还是把一切都记起来了。”<br/>  解放说:“那一年,多谢你援朝,只有你,想着替我治这个病。”<br/>  “我现在想,你是不是一辈子不要想起来或郁还好一点?”<br/>  解放:“再怎么样,这一段我都舍不得忘记的。”<br/>  援朝说:“回来了正好。我有东西还给你。”<br/>  援朝拿出的是一本银行存折:“这个,我替蒋家还给你。”<br/>  解放惊诧地望向援朝。<br/>  “拿着解放。一分钱也没有动。我拿着那么多现金也不方便,就给你弄了个存折儿。”<br/>  援朝看着呆了的解放:“这些年,我想了好多,解放,你跟爱军,你们很苦,这个我懂得。在乡下那会儿,我看着爱军</font></p>
    <p><font face="Verdana">那傻孩子,煎熬成那样,还有那两年,你心里的苦,我都明白。可是后来,我想,其实,你,你们,都欠了人一辈子也还不</font></p>
    <p><font face="Verdana">了的债。你们忠于自己的感情,可是却伤害了别人的人生。解放,这一切,不是拿钱能还得了的。”<br/>  解放看着那存折,援朝的话,滚水一样地在心头烫过,仿佛在心里划出一条血淋淋的道路。他未来的日子,必得踩着这</font></p>
    <p><font face="Verdana">条路一直一直地往前。没有退路,不能回头。<br/>  解放抬起头,对援朝说:“我知道我该怎么做了,谢谢你援朝。还有,还得麻烦你帮忙。”<br/>  在那以后,解放开始了对蒋妈妈古兰蒋清他们暗地里的帮助。<br/>  那是爱军的家人,是爱军的责任,如今,是他的了。<br/>  那一年,蒋清考中学,解放通过援朝帮他进了一家很好的学校。开学那一天,解放偷偷地等在校门口。<br/>  孩子好象又长高了,瘦长的身材,背了新书包,慢悠悠地走进学校大门。<br/>  解放微笑起来。<br/>  不久,爱军家原先住着的那条胡同开始动工拆迁,蒋家人口不多,却分到了一大套房子。<br/>  搬家的那一天,援朝带了人来,一切都没有让蒋家人动手,一切都妥当了。搬进去一看,新房的地与墙面都收拾得好好</font></p>
    <p><font face="Verdana">的,简单清洁。古兰问援朝,援朝只说是自己正弄房子,顺带手替他们也弄了一下。古兰于第二年被调到了离家很近的一所</font></p>
    <p><font face="Verdana">大医院里,工资也涨了,日子似乎一天一天往好里去了。平静,安宁。<br/>  蒋妈妈却在这一年里病重,古兰明白,老人没有多少日子了。但是,她还是尽心地给她治病。她开始发现,每周都有人</font></p>
    <p><font face="Verdana">替她结掉医院里的账,古兰问援朝,援朝不肯回答。<br/>  古兰说,如果援朝不说实话,她不会再与他来往。<br/>  援朝说:“古兰,我问你一句话:你恨不恨爱军?”<br/>  古兰刷地流了一脸的泪。<br/>  援朝说:“你要是不恨爱军,就让爱军安心一点。好不好古兰?”<br/>  蒋妈妈于那一年的秋天在医院里去世。<br/>  那一晚上,在老人弥留之际,有个人,悄悄地趁着古兰去医生那里,援朝又带走了蒋清时,进了病房。<br/>  蒋妈妈突然有片刻的清醒,清清楚楚地叫出一个名字:“解放?”<br/>  解放把她的手贴在脸上:“干妈!”<br/>  蒋妈妈好象笑了一下,看不见的浑浊的眼看向解放,她说:“都是我的儿子啊。”<br/>  解放把头埋进她枯瘦的手里,那里的温度一点点的消失了。<br/>  这一年的年底,解放在股票生意上大赚了一笔。<br/>  他想着,把自己所有的钱,加上借来的一部分,继续投下去,只要再来这么一次好机会,他就收手,然后,把钱留给蒋</font></p>
    <p><font face="Verdana">家,自己想去一个地方。<br/>  可是,郁解放却遭遇了股灾。<br/>  他几乎一无所有。<br/>  郁解放,陷入了人生的又一个低谷。<br/>  解放变得酗酒无度,他觉得,自己真的,什么也没有了。<br/>  只有在醉的时候,郁解放才是快乐的。他常常在一片昏沉里,看见他最想念的人。<br/>  “爱军。”他轻轻地喊他。可是爱军的面容是模糊的。<br/>  终于有一天,解放喝酒喝到酒精中毒,被赶来的援朝送进医院洗胃。<br/>  迷糊中,解放只觉得有人在搬动他的身体,然后,有冰凉的带着异味的液体灌进自己体内,翻江倒海一般地折腾。<br/>  等到一切肉体上的痛苦渐渐平息下来以后,解放安静地躺在病床上。有查房的护士过来,解放看见那位护士的手。<br/>  她的手上,有一枚戒指。<br/>  黄金的戒指,有年头上,戒面上,一只活灵活现的小鱼。<br/>  郁解放突然抓过那只手放声大哭起来。<br/>  所有的痛掣心肺的记忆翻涌上来。</fon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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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表于 2008-6-17 13:12 | 显示全部楼层
    <p>麻烦把字弄大点啦。。。。。。。。。</p>
    <p>&nbsp;</p>
    <p>一点都不转业!1!</p>
    <p>&nbsp;</p>
    <p>打倒!!!!!!</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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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1]初来乍到

     楼主| 发表于 2008-6-17 15:58 | 显示全部楼层
    <p>34 <br/>时间倒退回到一九七六年的冬天。 <br/>解放从山东逃回了北京。 <br/>走时太匆忙,只带了刚够买车票的钱,两天一夜,解放只喝了一点儿水,全然忘记了饥饿,离北京越近,就越是慌张害怕,越是明白,那一晚自己的逃离有多么糊涂,错得有多离谱。 <br/>到了北京,才发现,地上积了一层雪,原来,此时的北京,已下了今冬的第一场雪。 <br/>想起许多许多年前,哭着闹着,拼了命似地要回北京的小小的自己,回来时,也是这样的一场雪。 <br/>那时的勇气,那时的无畏,那时的坚持,竟在这岁月里给磨光了吗? <br/>解放没有回家,走得匆忙,他也忘了从母亲那里偷来家里的钥匙,他去找了徐援朝。 <br/>援朝一回到家,就看见门口蹲着的解放。连忙把他拉进自己屋里。 <br/>援朝家里只有母亲在,母亲因为以前援朝的事已经有些痴呆呆的,很多年后援朝才明白,这个毛病,叫做老年痴呆症。 <br/>援朝说:“你......,你是怎么回来的?” <br/>解放几乎冻僵,傻笑了一下,道:“我,跳窗子逃回来的。” <br/>援朝用一件军大衣兜头给他披上,痛骂道:“冻死你这个混账王八东西!” <br/>解放拉住他问:“援朝,爱军呢?” <br/>援朝问:“你,没去他家?” <br/>解放说:“我在他家门口绕了好半天,门是锁着的,干妈他们都不在。” <br/>援朝说:“他们,好象住到古兰娘家那边去了。” <br/>解放愣愣地问:“爱军呢?爱军也住过去了吗?你知不知道地址?我......” <br/>援朝突然叫:“解放!” <br/>“什么?我得去找爱军,我得跟他说,我,现在,啥也不怕了。我要跟他在一块儿,坐牢批斗,怎么着都行!” <br/>援朝又叫一声:“解放!” <br/>“怎么?还是说,爱军已然被送到拘留所了?那这样,我今儿就去自首,这事儿,没有一个人承担的道理!” <br/>援朝死劲拉住在走出去的解放,用力甩得他一个踉跄:“你给我回来!你别让爱国的一番牺牲落了空!” <br/>解放睁大眼:“援朝,你说什么?” <br/>援朝的脸上堆积着许多的悲悯,那么沉重的感觉,似乎把他压得嘴巴无法张开。 <br/>援朝缓缓地说:“解放,你先在我这儿吃点儿东西,完了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br/>“是去见爱军吗?好援朝,你真是好兄弟,你帮我把爱军藏起来了吗?那我现在就去见他。” <br/>“不是,解放,不是去见爱军。” <br/>“不见爱军还见谁?我谁也不要见,只想见爱军!” <br/>“见了他,他会告诉你所有的事儿。” <br/>直觉里,解放觉得,有什么事情发生了,可此刻的他,如同一个傻了的孩子,固执地不想去看将呈现在面前的东西,傻傻地又重复:“我只想见爱军。我不要吃饭,也不要见别人。” <br/>援朝到底还是把他带到了一户住家门前。 <br/>普通的胡同里的一件厢房,敲开门,一个人站在门里。 <br/>解放是认识的。 <br/>爱军的师傅,蔡卫东。 <br/>看到解放,蔡卫东总是阴沉着的脸上闪过一道奇怪的神色,太快太复杂,让人抓不住的情绪。 <br/>援朝说:“蔡师傅,郁解放来了。” <br/>蔡卫东略一犹豫,把两个让了进去。 <br/>援朝坐下后说:“蔡师傅,咱们明白人不说别的了,郁解放在这里,你能不能,把爱军的事,从头到尾地告诉我们?我前些日子问你,你总不肯说,说是要等一个人主动来找才能说,你等的,是不是郁解放?” <br/>蔡卫东把脸转向解放,一字一字地说:“徐援朝说的不错,郁解放,我等的就是你,我要把事情全告诉你,一丝一毫也不会走样,你这一辈子,都要好好记住!你得答应我,你不许忘罗,你得好好记住。” <br/>解放觉得象有一只大手紧紧地扣在自己喉咙口:“我向你保证蔡师傅,只要是爱国的事儿,我辈子都会牢牢地记住!” <br/>蔡卫东开始说:“那一天晚上......” <br/><br/>听到四周抓住自己的人的对话,爱军明白,解放,逃脱了。 <br/>他居然笑了起来。 <br/>抓住他的人实在惊奇:“啊?他居然还笑得出!” <br/>又一个人讶异的声音:“是蒋爱军?” <br/>“真是人不可貌相,这家伙,居然是个流氓。” <br/>“真是百年难遇的奇事儿,男人跟男人耍流氓!” <br/>“这可不能轻易放过罗!要不要押送到派出所?” <br/>“先关他一夜再说!明早先向厂子里汇报。” <br/>“关在哪里?” <br/>“关楼下厕所里吧。拿绳子拴好了,叫人看着,跑不了!” <br/>“成!喂!”有人踢一踢蒋爱军:“先穿上衣裳。” <br/>另有一位工人笑说:“脸都不要了还穿他娘的什么衣裳,就这么押下去得了!” <br/>爱军死死地扒住储衣柜,两个人上来强掰开他的手指却不能办到。 <br/>这时候,有人站出来说:“还是给他穿上衣裳吧,不是要脸不要脸的问题,这么冷的天,光着身子冻一夜是要出人命的!” <br/>爱军认得来人,正是自己的师傅。 <br/>蔡卫东蹲下来,拿了衣裳给爱军一件件地套上。 <br/>离得这样近,爱军看见师傅眼里全部的情绪,而蔡卫东也看见爱军竟然微微向他笑了一下,动动嘴,做一个“谢谢”的口型。 <br/>一群人把爱军押到楼下的厕所,把他捆在水泥水管上。动手捆的,是一个新近才进厂的小青工,今晚的事儿,似乎对他是一个极大的刺激,他下手狠劲地捆着,绳子几乎陷进爱军的手腕里。 <br/>他们锁上了厕所的门。果然留了两个人守在外面。 <br/>外间过道的对面,是澡堂的值班房,有床铺被窝,他们就窝在里面过了一夜。 <br/>爱军被锁在厕所里也过了一夜。 <br/>世上再也没有任何人,能够知道,那一晚,爱军是怎么过来的。 <br/>第二天一大早,消息便在厂子里飞传开来。 <br/>还没到中午,澡堂门前就挤满了人,探头探脑地想看个究竟。 <br/>那一天,厂子里基本上就算是停工了。 <br/>最后打开厕所的门把关了一夜的爱军押出来的那一帮子人,那个时候,他们还保留着文革时的旧称号:工宣队。 <br/>蔡卫东说:“爱军出来的时候,出人意料地安静呢。脸有点发青,可是神情就跟平常来上班时是一样的。也没有耷拉脑袋。所有的人看到他都打一个愣,人群里突然就静了一下。接着才轰地响起一片议论声儿来。” <br/>工宣队的几个头头把人群扒拉开,把人带到厂办的一间空屋子里锁好。 <br/>厂里的头头脑脑们,在隔壁的一间房里开了个紧急会议。 <br/>他们做出了一项决定。 <br/>先把蒋爱军这个人留在厂里,召开批斗大会,批他个彻底,并且,叫他交待出与他通奸的人,然后,把那个家伙捉拿归案,两个人都送去劳教。 <br/>厂子里迅速地成立了看守小组,十几个人,轮换着值班看住蒋爱军,蔡卫东也是爱守小姐的成员之一。 <br/>厂领导考虑到蔡卫东是蒋爱军的师傅,平时接触比较多,说不定可以在审讯的时候帮上忙,能尽快地问出点儿什么来。 <br/>蔡卫东私底下跟工宣队一个平时处得不错的头头说:“这个,开批斗会,好不好呢?现在,已然不是过去工宣队全权说了算的年头了。” <br/>那小头头说:“我劝你千万再说这种话了蔡师傅,要不然,把自己个儿也拖进这摊泥水里去划不来。这种人,那就是人渣啊,千载难逢,书里头都没见过的,正好做反面教材提醒众人。厂党委和工宣队已经决定的事,也由不得人多嘴。” <br/>蒋妈妈与古兰也得到了消息了,她们跌撞着来到厂子里想探一探情形,却被拦在了外头。 <br/>蔡卫东说:“我猜,蒋妈妈与古兰听到这事儿第一个想到的可能的人就是你,郁解放。除你之外,不作他人想。厂子里人看你跟爱军也就是打小的好朋友好兄弟,你又是高干子弟,大家猜不到你身上,可是,谁能比爱军的老妈跟老婆更了解你跟他的感情?尤其是蒋妈妈,多少年看在眼里头的,只是,她死也想不到那一层上去吧。” <br/>郁解放从蔡卫东开始叙说的时候就一直抖个不停,打摆子似的。 <br/>援朝示意蔡卫东停一停,拿了热水递给解放叫他喝一口,解放推开来对蔡卫东说:“求你蔡师傅,求你接着说!” <br/>蔡卫东说:“我老也忘不了他们娘儿俩在厂门口时的样子,她们倒成了活靶子,叫人指点着,说什么的都有。其实那个时候,爱军的媳妇儿有了孩子了吧,算算孩子后来出生的日子大约是不错的,这个,连爱军自己都不知道。” <br/>解放觉得自己的脑子里翁翁地响着,他做了什么呀!他和爱军,这样苦地爱了一场,可是,却原来,郁解放如同最可恶的刽子手,亲手把自己的幸福与别的人一天一天的日子一寸一寸地斩断了。 <br/>一整个上午,厂子里都沸沸扬扬地传递着各种传闻,所有的人都在猜测着,接下来厂子里会怎么处理这档子事儿,更多的,是猜测着另一个逃脱了的人,那个人到底会是谁呢? <br/>有人私下里互相询问:“真是奇了奇了,就说耍流氓吧,两个男人到底怎么个耍法儿?” <br/>那个被问到的说:“你问我?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变态!” <br/>有那有年纪的师傅偷偷地说:“要说这事儿呢,也不算太稀奇,自古就有的,那古时候的皇帝,就有找了男人进宫去鬼混的。还有专门的书上画的写的都是这种事儿呢。真正的反动黄色啊。” <br/>“不会吧,皇帝还不是想要哪个女人就是哪个女人,就这样还用得着弄个男人来混?” <br/>“这你就不明白了,这些人,都是脑子里有病的,就象精神病,得上了脑子就不作主了。” <br/>“可是看蒋爱军,真是不象那种不正当的人啊。” <br/>“人脑子里的事儿谁能看得透,越是不言不语的,变态起来越是厉害。” <br/>到了下午,厂子里的广播响了,把厂党委与工宣队的决定宣布了,批斗会今天下午就正式开始。 <br/>厂子里沸腾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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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35 <br/>蔡卫东说:“咱们都见过无数次的批斗会对不对?可是,你们没有见过那样的。” <br/>冬天黄黄的软弱无力的阳光照进礼堂,礼堂里热火朝天,男女老少的脸上都是无比亢奋的表情。 <br/>爱军被反剪了双手押在台上,本来是头冲下的,有人大声叫嚷着:“让流氓的脸暴露出来吧!” <br/>又有人接茬:“这种人就不要给他留脸啦!” <br/>于是有人揪了爱军的头发把他的头抬了起来。 <br/>他的脸瘦了一轮,眼睛微垂着,似乎没有什么表情,但是若是站得近,却可以看见他额角与颈间激跳的青筋。 <br/>爱军的衣服还是那晚匆忙穿上的,衣襟有点歪斜,半敞着,露出半个冻得青紫的胸膛,蔡卫东想,他一定很冷吧。 <br/>有工人大喊:“叫他坦白交待,奸夫是哪个?” <br/>许多人的声音要叫:“交待!交待!” <br/>爱军的沉默激怒了身后押着他的人,他一脚对着他的腿弯踹了过去,爱军栽倒的时候,头重重地磕在地上,再被拉起来的时候,人们看见从他鼻子与嘴角里流出来的鲜红的血。 <br/>爱军始终一言不发,他被动的如同受难者的神情与姿态,使得群情激奋的人们气愤里又有着隐隐的疑惑。 <br/>有师傅想起爱军平日的沉静有礼的样子,到底是什么样的鬼迷了这年青人的心窍,让他做出这样的事,让他在受这样的罪? <br/>蔡卫东说:“兴许,许多许多年以后,他们依然不能够想明白,但是他们都跟我一样,永远也不会忘记爱军这一天的神情。” <br/>口号,怒斥,谩骂与恶作剧似的体罚,持续了三个多小时,到最后,爱军的眼神都有些散乱。“但是,他好象还挺清醒,他心里是清楚的吧。”蔡卫东说。 <br/>主持批斗的人心里也明白,这种公开的批判也不过是造一造声势,给蒋爱军心理上造成一定的压力,若想问出点儿什么来,还得靠暗地里的审问。 <br/>从那一天晚上开始,审讯蒋爱军的工作轮番展开,主题只有一个:那个同案的流氓到底是谁? <br/>蔡卫东向前一晚的那一组偷偷打听了,他们说,蒋爱军的嘴巴象是给胶粘住了,一晚上都死不开口。 <br/>“比地下党还坚决呢。”他们说。 <br/>蔡卫东与另一位工宣队的小头目负责第二天晚上的一班审讯。 <br/>蔡卫东进到那些特别腾出来关押爱军的办公室时已经晚上八点半了。 <br/>蔡卫东细细地看了好半天,才确认靠在墙角坐着的那个人是爱军。 <br/>他的脸色呈一种奇怪的青灰,“他看到进来的是我,他好象,轻轻笑了一下。”蔡卫东说。 <br/>爱军把头靠在墙上,似乎是略略松了一口气,他的手换作被绑着身前,他抱着膝盖坐着,那样子,居然象个受了委屈又不肯说的孩子。 <br/>“跟我一组的是工宣队的一个老师傅,姓杨的,解放你也认识,那一年,杨师傅的女儿生重病要做手术,你,我,爱军,我们都给他捐钱的。杨师傅早就软了心肠,他看屋里再没别人,就走过去,替爱军松了手上的绳子,又脱下自己的大棉袄,给爱军盖在身上。” <br/>“爱军他说,多谢。” <br/>爱军靠着墙打起盹来,渐渐地就睡了过去,额前的一缕头发披下来遮住了眼睛,看了让人替他痒痒。 <br/>“我问杨师傅,我们这伙人,到底在干些什么?他说他也不知道。弄不清楚。” <br/>那一晚爱军一直安安静静地睡着,可以听见他细微的呼吸声,轻轻的咳嗽声。 <br/>“我跟杨师傅也犯了困。大概到了半夜的时候,我们突然听见爱军的叫声。” <br/>蔡卫东跟杨师傅冲到爱军跟前,看见他眼睛睁得大大的,惊恐地看着前方。 <br/>“我想他是睡魇住了,我轻轻摇摇他,我说,爱军爱军,我是师傅。” <br/>“爱军好象清醒了一点,看着我好半天,他喊:师傅,师傅。” <br/>蔡卫东终于流下泪来,“他叫我师傅,叫了好多声呢。” <br/>解放把头埋进胳膊里。 <br/>蔡卫东继续他的叙述:“杨师傅站起来说,他去弄点热水来,说要泡一点儿茶。爱军看他走出去,抓住了我的手。” <br/>“爱军小小声地说:师傅,我求你一件事。” <br/>“我说,你不用说,我都明白。我什么也不会说的,因为我什么也不知道。” <br/>“爱军笑起来,师傅你是个好人,他说。” <br/>“后来,他把头转到一边,看着窗外。我记得那天是十六,月亮又大又圆,就挂在窗口,好象个大银盘子。爱军说,他说......师傅,你知道吗?这事儿......真幸亏......没摊在他头上。” <br/>杨师傅进来了,端着热腾腾的茶,那超大的搪瓷茶缸子,是工人们都爱用的。 <br/>解放想,可不是,他们都爱用那个,自己的那个,还是爱军送的,上面印着“先进工作者”的字样。 <br/>杨师傅把茶送到爱军嘴边,爱军凑着他的手喝了一气,也不怕烫,大概是渴坏了。 <br/>杨师傅说:“别做傻子,早点儿把该说的该出来,劳教判刑,几年过去出来重新做人,强过现在这样子受罪。” <br/>“爱军他说,他不会说的,他答应过人家,要护那个人周全的。” <br/>那一天晚上,他们没有审爱军,爱军睡了几天以来的唯一的一个好觉。 <br/>“早晨交班的时候,爱军醒了。我跟杨师傅我们走出去的时候,还听见他说:多谢。” <br/>批斗会还在进行,不过时间缩短了一些,有人提出给爱军挂了牌子,上面血红的大字:流氓蒋爱军。上面一个同样红艳艳的大叉。那么浓丽却残酷的颜色。 <br/>第三天,有人提议,女流氓被批斗时,脖子上是要挂破鞋的,为什么男流氓不挂? <br/>“男女不是平等吗?”他们笑说。 <br/>“厂后头垃圾堆里有好些破鞋呢,要找出个两双来太容易了。” <br/>于是,第四天,批斗会召开,爱军被押出来时,人们看见他脖颈间果然挂了一串破鞋头。 <br/>他的衣服已经脏得不堪,袖口领口被豁开大大的口子,人也是几天没有洗脸了,可是怪的是,他看上去还是干干净净的。 <br/>“大家私底下都这么说。”蔡卫东说。 <br/>这之后,蒋爱军提出想要纸和笔,想给老妈与爱人写信。工宣队也答应了,但只是要他保证,同时也要先交待材料。 <br/>“既然不想说,写也是可以的。” <br/>蒋爱军写好的信藏在他身上,原本工宣队是要拿出来查一下的。 <br/>可是,他们没有来得及。 <br/>因为,那一天,他们决定,第二天,他们要押流氓分子蒋爱军去游街。 <br/>那天一大早,蒋爱军趁着被押出来,人们不备时,用肩膀撞倒身边的人,冲到了厂部的顶楼。 <br/>厂部顶楼的小门是从来不上锁的,那锁早就坏了,厂部的人喜欢冬天午休时到顶楼上去晒太阳。 <br/>那里有很好的太阳。 <br/>这个大家伙儿都知道。 <br/>爱军,就是从那里,跳下去的。 <br/>“他们冲上去时,看见他面朝着他们站在顶楼的边儿上,然后笑一下,往后一仰,人就下去了。” <br/>解放抬起头来,看着蔡卫东:“蔡师傅,你告诉我,他现在在哪儿?” <br/>“现在去吗?” <br/>“是啊。”解放说。“现在就去,我要现在就去找他。” <br/>蔡卫东带着许解放与徐援朝来到墓地,这里离市区挺远,等他们倒了三四趟车到达时,太阳都快落山了。 <br/>那一方小小的石碑上,嵌有一张照片。 <br/>照片上的少年,静静地微笑。 <br/>解放认出那张照片,还是爱军插队他参军的那一年,他们一同去照的。这以后的几年里,爱军再也没有单人照。 <br/>解放说:爱军,我回来了。 <br/>从墓地上回来后,徐援朝跟蔡卫东道别,蔡卫东说:“好罗,这事儿了了之后,我也该走了。” <br/>“去哪里?”徐援朝问。 <br/>“回老家去。我不在厂子里干了。” <br/>“一路平安。”援朝说:“多谢你。” <br/>徐援朝把一直一言不发的解放带回自己家,他不想他今晚自己呆着。 <br/>解放终于开口:“援朝,让我一个人呆着好不好?你放心,我不会做傻事的。我还欠着人家的债呢。” <br/>徐援朝点点头,替他关上了门。 <br/>第二天,解放一大早就出来了,他对徐援朝说,想去找干妈和古兰。 <br/>徐援朝想一想,点点头。 <br/>援朝忽然发现解放的头上落了一些灰,就用手替他去掸。 <br/>没有掸掉。 <br/>细一看,哦,原来不是灰,是解放灰白了的头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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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1-3-25 1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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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1]初来乍到

     楼主| 发表于 2008-6-17 15:59 | 显示全部楼层
    <p>36<br/>解放在第二天提出要自己去办点儿事。<br/>援朝有些不放心,解放说,他不要紧,不会做什么傻事的。他还有好多好多的事儿要做呢。<br/>援朝点点头。<br/>解放先又去了一趟爱军的坟上,他随身带了一包花种。是一种最最普通的花,北京人俗称死不了的。细矮柔软的花茎,但是它的根系却是坚韧的,强大的,会绵延好大一片,花朵的茎断了或是被摘下了,往土里一插,就又会活过来,开出简朴单薄,却颜色丰富的花来。结了籽,风一吹,来年又是一片。<br/>这是原先爱军家小院里种着的,他们俩从小到大都很喜欢的花。<br/>初春的天气,下过小雪的土地软湿泥泞,正是播种的时节。<br/>解放对爱军说:你看着,春天来的时候,就会开花,明年天得会比今年多,后年,一定会比明年还多。<br/>下午,解放又回了爱军家的小院,向老邻居们打听古兰娘家在哪儿。<br/>邻居们都认识解放,也有的小声地对他说:现在还来找他们做什么?这个时候,不是该避避嫌吗?<br/>也有的上了年纪的大爷大娘感叹解放是有情义的人,知道干妈家里遭了难,还惦记着他们娘俩。他们把地址告诉了解放。解放一路摸过去。<br/>这也是典型的老北京的小胡同。<br/>解放到的时候,已是傍晚时分,他不敢冒然地进去,只在院外角落里呆着。天快黑的时候,他看到古兰从胡同口走过来。<br/>她身形已见臃肿,路灯昏黄的光打在她的脸上,愈见憔悴。<br/>她的脊背依然如记忆中的一般挺直,丰厚的头发,原先总是编成一根大辫,再细致地盘好,现在绞掉了,直短到耳际,戴着孝。<br/>解放下意识地又往别人家的门洞里缩一缩。<br/>他知道古兰是不可能看见他的,他更不敢看见她。<br/>解放清楚一件事,自己与爱军的爱情有多无辜,古兰就更无辜十分,自己与爱军的结局有多伤痛,古兰就更伤痛十分。<br/>这一天一夜里,解放的脑海里满满都是爱军,他仿佛能看到爱军站在顶楼,背后是大片淡青色的天空,他的胸口藏着给母亲与妻子的信,解放知道,那里面一定有爱军的愧疚与不忍,解放看不到那信,但是解放能够懂得。<br/>古兰慢慢地走进四合院,把长长的影子拖在身后。<br/>解放更想看看干妈,他呆到天黑透了,悄悄地摸进院子,扒着古兰娘家的窗子,往里张望。<br/>屋里点了一盏灯,倒还明亮,古兰在裁着衣裳,那瘦高个儿的老妇人,正给她做帮手,想必是古兰的母亲。这间屋子的格局与蒋妈妈家的几乎一模一样,解放看见了蒋妈妈,她坐在炕角,好象在打着盹。她的脸落在阴影里,看不真切,偶一侧头,解放才看清她老了十多岁的面容与呆滞的神情。<br/>解放退出小院,直走了大半夜,回到自己家。<br/>家里亮着灯。<br/>解放知道,是母亲她们回来了。<br/>母亲骤然看见儿子,愣住了,半天作不得声。<br/>解放的妹妹扑上前来,小姑娘赶了一天的路,萎顿不堪,看见母亲与大哥的神色,仿佛是出了不幸的事。刚刚丧父的少女敏感地嗅出了不寻常的压抑与悲惨的气息,攀紧了解放的脖子,小声地哭起来:“大哥,大哥,你的头发怎么啦?”<br/>年龄的差距,空间的距离,兄妹俩平日里并不十分亲近,可是失却了父亲的依傍,小姑娘本能地在兄长这里找寻安抚。<br/>解放摸摸她的头:“没什么,只是,大哥太伤心的缘故。”<br/>解放抬头望向母亲:“妈,爱军,不在了。”<br/>母亲刷地流了一脸的泪,表情却好象冻住了一样。<br/>解放睡下后,母亲摸黑来到他的床前,在他的床头坐了好久,也试着叫他:解放,解放......<br/>解放没有回答。<br/>母亲又摸着黑走了出去。<br/>解放其实并没有睡着。<br/>快天亮的时候,下起了小雨,那种夹杂着雪粒的雨,扣在窗玻璃上,细碎地响成一片。<br/>象是屋外有人,久等不耐,以石扣窗,少年清朗的声音在喊:解放!解放!懒鬼,还不起来!不等你罗!<br/>郁解放,郁解放,你睡成一只猪啦!<br/>解放微笑起来,推开窗子,细雨冰冷地打在脸上。<br/>“爱军,你砸坏我家窗子,要你赔!”<br/>少年爱军,含笑而立,后退两步,再退两步:不等你罗!转身远走。<br/>解放大病一场。<br/>然而于解放,这是幸福的一场病。<br/>高烧迷糊中,无数次清楚地看见爱军。<br/>童年,守在他病床前的爱军,忽然地,口中就好象有了那酥糖的味道,久久远远,一点一点地回来,一丝一丝地弥漫。<br/>少年的爱军,伤了脚,躺在简陋的农家土炕上,委屈地窝在自己肩头呼痛。<br/>即将开动的火车上,透过重重人群,看见爱军在人群里起伏,手里举着钢笔,示意他:你要给我写信,给我写信!<br/>年青的爱军,分别多年以后,脸上洋溢着不能置信的快乐。<br/>爱军坐在自行车上,展臂当翅,似乎要乘风飞去。<br/>在一天的雨雾里,以伞为墙,小小天地,忘了一切的片刻的极乐。<br/>梦境清晰却无声,解放笑了又笑,睡了又睡,直是不愿醒来。<br/>病终于好了之后,解放去工厂辞了职。<br/>他了解到,古兰与蒋妈妈也搬回到原先的四合院。<br/>于是,每个月头,蒋家的窗下,都齐整地排好了一垛一垛的蜂窝煤,每个月底,都有粮油食物与衣服。<br/>援朝出面对蒋家婆媳俩说,这都是他与那些知青老战友们的一点心意。<br/>解放从心底里感激援朝。<br/>七七年年初,爱军的孩子出生,是一个男孩儿。<br/>解放买了一个小小的金锁,交给援朝带给孩子。他没有看过那个小婴儿,不知他是否有爱军小时候一样蝌蚪似的黑眼睛。他是不是会有一样清脆的声音,天真的神情,柔韧的性子,和,不一样的命运。<br/>八三年,解放开始利用家里的关系倒卖钢材,挣了第一笔钱。<br/>那是他以前从没有想到过的一个数字。<br/>他把钱全部存在一个存折里,交到援朝的手里。<br/>援朝说:“太多,怕她们要起疑的。”<br/>解放说:“我托给你,一点点交给她们吧。”<br/>解放的母亲有一些老朋友,开始热心地给解放介绍对象。<br/>解放想,北京,不该呆下去了。<br/>走之前,他想去看一个人。<br/>拣了个大白天,因为解放知道,古兰要上班,不会在家里。<br/>蒋妈妈慢慢地挪出家门,手里拿着一张小凳子,四合院里有很好的阳光,很安静。<br/>蒋妈妈摸索着坐下来,她的眼睛里一片混沌。<br/>她已经看不见了。<br/>解放轻手轻脚地挨上前两步,蹲在她面前,仰头儿看着她。<br/>好象还是多年前的无知小儿,眼巴巴地等着干妈给好吃的。<br/>蒋妈妈看不见东西,她的耳朵变得特别地好,她问:“是谁?”<br/>献策下屏住了呼吸。<br/>蒋妈妈又问:“是谁呀?”<br/>解放一动不动。<br/>蒋妈妈似乎放弃了,转了个方向,迎着太阳光,眯起眼。<br/>解放后退着走,快走到院门时,蒋妈妈突然叫:“解放?”<br/>她没有转过身,又叫了一声:“解放!”<br/>“走吧。”她说:“走了就别回来了!”她轻声地说。<br/>解放跌撞着出了门。一口气冲出两条胡同去。<br/>街上在扩路,大量的青砖堆在路边,地面被挖得凹凸不平。<br/>解放不知怎么地就一脚踩空,摔倒了,头重重地磕在路牙上。<br/>还好,没有大伤。<br/>醒来以后,解放发现自己忘了一些事情。<br/>后来,他去了深圳。<br/>十多年的记忆,一一涌上心头。汹涌却不零乱。<br/>解放握着那戴着熟悉的戒指的手,忍了十多年的眼泪全数涌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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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37最终章<br/>解放站在爱军墓前。<br/>当年他撒下的那些种子早已开出了蓬勃的花,从墓石间钻出来,密密匝匝,漫延至很远,五彩缤纷,象是那些沉睡灵魂的梦里开出的,无声的倾诉。<br/>墓碑上,爱军的笑容依旧。<br/>解放对他说:爱军,你看着我,看着我重头来过,看着我替你好好地活着,活出我们两个人的日子来。<br/>解放戒了酒,他把剩下的不多的资金,投资到服装行业,开始了艰苦而充实的打拼。<br/>一开始,所有的一切他都亲力亲为,南下进货,一个人扛着大包,买不到火车票,就打站票,半夜枕着包裹,睡在冰冷硬板又肮脏的地上,火车摇晃,空气混浊沉闷,但是他每每睡得很沉。<br/>有一次,半夜,太闷热了,他无法入睡,迷糊中,感到有一双清凉的手,在他额头上清风一般地抚过。那种感觉,熟悉而甜蜜。解放半睁开眼,微笑。他知道他在他身边,也许有一天,他愿意来见他。<br/>渐渐地,他有了自己的伙计,扩大了店面,后来,又有了自己的加工厂,再后来,他创立了自己的服装品牌,他的触角慢慢地延展至其他行业。然后,他盖起了自己公司的大楼。<br/>他成为一个很成功的商人。<br/>他同时也是一个最奇怪的商人。<br/>他衣着简朴,住的还是当年部队的旧房子。出入无车,公司的车除了办公事从没见他开过,他如同一个最最普通的上班族。<br/>妹妹出嫁以后,母亲安心地跟着他过日子,没有再对他提过成家生子的事。<br/>那一年中秋过后,解放的母亲脑溢血,几个小时候里便进入弥留状态。在去世前的十几分种里,母亲突然清醒,语调奇迹般地和缓清晰。她拉着解放的手说:南征,对不起。儿子,对不起。等会儿,我去跟爱军也说一声对不起。<br/>母亲去世了。解放的生活越发简单,却给贫困地区捐资盖校舍,他收养了好多孤残儿,每年给他们发放生活费,并会抽时间去看他们。<br/>他开始吃斋茹素,他发现自己平和了,快乐了。<br/>他的头发已经斑白,身材却依旧结实挺拔。他几乎推掉了所有的应酬和活动,走的最近的,只有援朝、跃进几个有限的朋友。<br/>援朝终于结了婚,有了一个女儿。小姑娘完全是援朝的翻版,矮矮壮壮,生气勃勃,剪了极短的头发,假小子一般,和解放伯伯最为亲热,每次解放与援朝见面,她都会跟了来,在部队大院里把自行车蹬得飞快。<br/>援朝笑说:“结婚迟有坏处。等你老了,退休了,孩子还在上学。外人看了,也不知是爸爸还是爷爷。”<br/>解放大笑。援朝看着女儿又开玩笑地说:“这丫头长得这样丑,将来没人要怎么办?”<br/>解放说:“不急不急,自会有懂得她的好的人来要她。”<br/>援朝说:“我闺女将来给你养老。”<br/>解放说:“成!”<br/>每年有三个日子,解放会在众人的视线里消失一整天。<br/>爱军的生日,忌日和清明。<br/>他一定会去爱军的坟上。有时援朝也会和他一起去。他给红英也立了个碑。远远地在公墓的另一边。<br/>有一次,解放在爱军墓旁遇见一个少年。解放在爱军墓脚下坐下来,拍拍身边的空地。<br/>少年凝视他片刻,慢慢走近,坐下。<br/>越长大,少年就越象足了爱军。只是他要结实一点,眉宇间多了一些倔强,清秀的眉头孩子气地拧着。<br/>解放说:“你该考大学了吧?”<br/>少年蒋清说:“嗯,还有四个月。”<br/>“想考哪所大学?”<br/>“当然考北大。”<br/>“好孩子,有志气!”解放笑。<br/>少年揪着身边的草,在指头揉得稀碎,手上沾染了绿色的汁液。下了决心似的,他问:“我妈说,你是我爸从小的朋友?”<br/>“是。”<br/>“我爸,是什么样的人?妈不怎么说起他。”<br/>“你爸爸,从小就是好孩子,好学生,成绩好,我不能比。他懂事,孝顺,良心好,见人不笑不说话。”解放微眯起眼睛:“你爸爸,高兴的时候,笑得比谁都欢,可是生起气来,就象合上的蚌,任你怎么劝,怎么哄也不开口。怪急人的。你爸,下过乡,在农村,很艰苦。可是他从来不说。样样农活都学得象模象样。回城到了工厂里子也是一样。你爸爸,从小爱吃糖,棉白糖。小时候,一有机会,我们俩就把糖罐子抱出来偷吃,大勺大勺的白糖填进嘴里,那时候也不觉着腻味。你爸爸一辈子,没有穿过一件象样的衣服,总是白的,蓝的,布衣布裤。要不,就是旧军装。他从来也没有抱怨过......”<br/>少年安静地听着,想象着照片上年青的父亲,活生生地好似就在眼前。<br/>聪明的少年,与当年的爱军一样,心地纯良,他没有问:我爸爸是怎么死的这样尴尬尖锐的问题。解放几乎是怀着感激的心情整整说了两个小时。<br/>与爱军有关的一切细小的事。散乱无序,却饱含深情。这么说着听着,两个人都觉得,好象那个人并没有逝去,只是出了趟远门,很快有一天就会突然地归来。<br/>解放转头看着少年认真的面容,年青蓬发的生命,额角饱满,鼻头浮着细汗。这是爱军的血脉,解放觉得,他也是他的血脉,他的骨肉。<br/>解放说:“好好念书,你念到什么程度,伯伯都会供你!”<br/>蒋清笑起来,微仰起头:“等我考上了,第一年过后,我就去勤工俭学。我养得活自己,还要养我妈。”<br/>解放说:“你妈妈,是一个很好的人。”<br/>他们一起坐颠簸的郊区车回到市区。临分手前,蒋清突然叫他:“解放伯伯!”挥手跟他再见。解放一下子湿了眼睛。<br/>半年之后,爱军的儿子收到了北大的录取通知书。<br/>解放得到消息,赶到了古兰那里。<br/>古兰老了很多,温和沉静依旧。<br/>她说:“孩子要去他爸爸的坟上,把好消息告诉他。”<br/>解放说:“我也一起去吧。”<br/>古兰点一点头,好,她说。<br/>好。<br/>他们带了新鲜的水果糕点。蒋清把通知书摊开放在墓前。少年如同真的面对你父亲一样地骄傲快乐。“爸,看。”他说。<br/>古兰在离去前,从包里拿出一个手帕包得严实的小包。打开来,是两封信。古兰取出一封,交给解放。<br/>“是爱军临走前给你的信。”<br/>古兰忆起爱军在给自己的信里所说的,此生,最最对不起的人,是你。我把权利交给你,如果你永远不能原谅我们,就毁了信吧。<br/>然后,古兰又从手上褪下那枚戒指,捏在手指间摩索了好一会儿,也交到解放手里。<br/>她说:“那是属于你的。”<br/>解放接过被握得温热的戒指,攥在手心。<br/>他小心地拆开信,封了这么多年的信。<br/>信很短,解放一字一字地读着。读了一遍又一遍,那是他一生也读不够的信,也是他会永远地藏在心底里不向人透露的幸福。<br/>解放微笑着把信重新折好,然后,把戒指戴在左手无名指上。<br/>转头间,解放仿佛看见爱军,就站在自己的身旁,素服旧裳,容颜清净,依旧是少年模样,未见丝毫岁月风霜。<br/>爱军转过脸来看着解放,他说:解放,解放,你有白头发了。<br/>解放说:老了,爱军。我老了。我真是想你。<br/>爱军脸上似有羞涩的神情,他抬走头来说:解放解放,你看天上的云,多好看。<br/>解放抬头看向天际:是很美啊爱军。<br/>这一辈子,还有多长,我一个人,还得多久?<br/>不过,也好,解放对爱军说,你一直,缩得小小藏在我怀里,藏着呢。再过些年,我们就会永远地在一起。那个时候,求你告诉我,许多许多我想知道的事,你的委屈,你的痛,全都说给我听,好吗?<br/>解放好象看见爱军玩皮地笑,好象听见他说:好呀!<br/>解放说,还有一句话。<br/>爱军说:什么?<br/>蒋爱军,我会永远爱你!<br/>天际,大团雪白的浮云卷过来,象天空中静静绽放的花。<br/>-end-</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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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表于 2008-6-17 21:08 | 显示全部楼层
    <p>如果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能多一点宽容,这世界会美好很多很多。。。。。。。</p>

    该用户从未签到

    发表于 2008-6-18 12:37 | 显示全部楼层
    先顶后看![em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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